但程子谦还是换了一件常服之后，方才进了内殿。
凌曦的鼻子极灵，让她闻到那样的味道，怕是会不舒服。
凌曦坐在罗汉榻上，面容沉静，沉默的如同汉白玉雕塑。
程子谦将帷帐重新落下，缓慢的向凌曦走去。
温暖的拥住她。
在他还有能力的时候，拥住她，给她一个依靠。
凌曦趴在程子谦胸口，素指敷在上面的团花纹样上，轻声道：“我之前想了许多，想要与他说些幼年的事情，想要与他说一说母妃的事情，还想跳舞给他看，那支舞，我练了许久……”
可是，在见到熙桩后，她什么也没说出来，什么也没做出来。
那过去同处的十五年，那惦念的两年多，都失去了价值。
“老天定是觉得我太蠢了，太笨了，实在是瞧不过眼，才让我重生的，让我亲眼瞧瞧，我活得是多么的失败。”
她，即便在三朝元老面前，也毫不畏惧；她，即便在刀尖指向胸口时，也毫不躲避；她可以在朝臣们面前，游刃有余；在六宫妃嫔面前，雍容大气。
然而，她输的那样彻底。
她视为亲人的人，各个怨恨于她。
程子谦将凌曦抱的更紧了些，心疼而深情：“凤凰涅槃重生，是为了翱翔天际。”
她，不该是个被关在牢笼中的金丝雀。
“还见端素大长公主吗？要不要问一问，关于你生母的事情？”程子谦问道。
凌曦闷闷的摇了摇头道：“她恨毒了我，不会告诉我真相。”
“朕可以让周宗南处置她。”
锦衣卫有百种逼供的手段。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只她一人，便是逼供，所言真伪尚不能确定，反倒混淆视听，倒不如什么也不问的好。”凌曦道。
“那好，朕让人递了消息去，不必让端素大长公主进京了。”直接半路上解决了便是。
凌曦无声的点了点头。
“我想睡一会儿。”凌曦轻声说道。
“好，那朕将端素……”程子谦想，凌曦该是想要自己独处。
不料，凌曦用力箍住程子谦的腰：“你陪我。”
她，只剩下他。
“西齐的朝事，我让荣宝重组内阁，让他们处置着。”凌曦与程子谦躺在偌大的龙凤榻上说道。
程子谦沉默片刻道：“你有处置朝事之能，不该拘泥于身份，你可以回西齐去，朝堂之事，交给朝臣们，长此以往，他们难免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
好容易夺下来的西齐，若是被旁人觊觎了去，那便吃亏了。
“他们之间互相牵制着，哪个想要谋逆，都没有把握，更不可能联合起来，因为他们哪个也不是善与之辈，当初先皇选择这几位内阁之人时，是用了心的。”
否则，以熙桩的所作所为，根本撑不到这个时候。
“再者，我并不想回西齐去。”
那里的记忆太过深刻，每每回想，都在提醒着她，当初是多么的蠢。
程子谦宠溺的揉了揉凌曦的发顶道：“都依你，该如何处置，你自有分寸，朕不予置评。”
“睡吧，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之后，朕会将所有的尾巴都解决掉。”
凌曦这阵子太累了，如今熙桩也见过了，曾经的心结，便是痛楚，也该割舍掉了。
凌曦窝在程子谦的怀里，很快沉沉睡去。
梦里的她与程子谦，带着程净程澈，在宁寿花园里，欢快的笑。
阳光，绿树，花草，欢笑……
待凌曦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光西斜。
凌曦对着帐顶的夜明珠，微扬唇角。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该重新开始了。
她有这样重新开始的机会，她该格外珍惜才是。
“少主，主上送来消息，请少主回北汉。”凌曦才坐起身来，撩了锦被，去穿盘云绣鞋，就见寒香满面含笑的看着她。
凌曦微怔。
寒香却是高兴的不能自抑，声音里带着哽咽：“少主，你是北汉建朝三百年来，第二个回去的少主。”
旁的少主都死了，不知道死在什么样的身份上。
终于，终于少主做到了。
凌曦的笑容浅淡了些，她险些忘记了，她占着凌曦的身子，若不是凌曦的身份地位，她也不可能如此的顺利。
“等本宫安排好程净与程澈。”凌曦没有拒绝，只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她梦里的幸福，果然是不能长久的。
晚膳的时候，程子谦回到坤宁宫。
如今的他与凌曦二人，像是这世间最平凡的夫妇一般。
一起用膳，一起共眠，得空的时候，一起与程净，程澈玩闹。
凌曦亲自将菜粥端到程子谦面前，声音虚无道：“我，要去一趟北汉。”
程子谦微怔，疑惑的看向凌曦。
凌曦将事情说给程子谦听，没有丝毫隐瞒。
“我想，她帮我报了仇，解了惑，我与她是一体，也该为她做些什么。”
之前凌曦屡次被北汉帝女谋害，凌曦想，她是该为她讨回公道，夺回一切的。
程子谦缓慢的放下乌木包银竹著，笑看凌曦道：“好，我陪你。”
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陪着。
“不必，我不会耽搁太久，我无心北汉的主上之位，再者，北汉主上今年不过而立之年，并不是定要我继承不可，我只是……”
凌曦没说完，就被程子谦打断道：“朕想借着这个机会，与你一同在宫外走一走，再者，有朕与你同行，宫中许多事情，都好交代。”
皇后一个人前往北汉，与帝后同行，前往北汉，显然是不一样的。
程子谦很坚定的看向凌曦，像个孩子一般，无赖的撒娇：“朕一天也不想与你分开。”
“可是，程净，程澈，还有东楚的朝事……”
她与程子谦都走了，谁来打理这些事情？
程子谦道：“朝廷上的事情，朕已经安排好，程净程澈有赵文瑄在，谁想动他们一根毫毛都不可能，你若是仍不放心，朕留下暗卫给他们。”
总之，他无论如何也要守在凌曦身边，临死之前，能为她多做一件事情，便多做一件事……
第256章 回归
史记：东楚五年四月，西齐被东楚收复后的第二个月，东楚帝后前往北汉。
凌曦站在北汉与东楚的边境上，眺望着北汉的小桥流水，青砖灰瓦，静默良久。
“别怕，朕陪你。”程子谦与凌曦十指交握，温柔说道。
四目相对，凌曦莞尔轻笑。
“属下沐娆，见过少主。”一身着深蓝锦衣的女子，利落翻身下马，跪地说道。
凌曦看了眼沐娆身后，空无一人。
沐娆微微抿唇，沉静说道：“帝女高烧不退，主上只得守在帝女身侧。”
沐娆是第一次见凌曦，摸不准凌曦的脾性，也不知会不会大发脾气。
即便是不发脾气，想来，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揭过吧。
毕竟在外历经磨难，方能回归，然而却没有得到热烈欢迎。
“恩。”凌曦轻声应了句：“那走吧。”
沐娆一时微怔，偷偷的看了凌曦一眼。
她不生气？
只是一个“恩”字？
帝女分明就是故意为之，昨个儿还好好的，今日就高烧不退起来。
主上明知道帝女是故意为之，却还是守在了帝女身边。
“头前带路吧。”凌曦说道。
她不知凌曦是如何看待这位生母与姐妹，她却是没有半分感情。
一个自小就被送入深谷，从来没有在母亲身边的人，想来，对母亲这个词，也生疏的很。
“主上为少主安排了长乐宫，粉刷一新，就等待少主归来。”沐娆将凌曦一行人带进了北汉的宫室。
不同与东楚西齐的大气磅礴，北汉的宫室都透着雅致，假山，园子，回廊建在湖泊之上，三步一景，五步一桥。
“长乐宫？那么，帝女是住在未央宫吧？”凌曦抬头看向回廊的对面。几乎是同样的规制，一模一样的殿宇。
沐娆点头道：“少主说的是。”
长乐未央。
还真是并驾齐驱的。
“我去看看。”凌曦与程子谦说道。
程子谦点了点头：“朕在这里等你，你小心。”
这一路上，程子谦已经知道了卫泠的存在，因而稍稍安心了些。
再者，这里是北汉，北汉的主上，该是会保护自己的女儿才是。
凌曦连衣裙都未更换，便提步向对面的未央宫行去。
沐娆一时有些捉摸不透，只得紧紧跟随。
这一次来北汉，凌曦只带了寒香，晴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