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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顾柔借口去盔甲不合身,和向玉瑛一起去兵曹处调换合适的盔甲,两人经过屯骑营,成功地观察了一小会儿,把金鼓旗帜的号令和士兵步伐记了一下。
回来以后,顾柔教给伍队的姑子们一起练,还跟大家约好,这事儿谁都不准讲,说出去大家都得玩完。
男兵那边赵勇看见了,过来跟女兵们打听她们的步法何处学得。
大家早就合计好了,偷看的事情不能外传,一致摇头说是看军令册自己摸索的,赵勇讨个没去,他觉得女兵们训练的路子很对,可是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对,他拿不准。
女兵们一起练了会儿,感觉摸着了门道,中途解散休息,顾柔和陈翘儿去拿水喝,屈贞娘上茅厕,向玉瑛不知道哪里去了,剩下祝小鱼一个人在校场旁边的草地上发呆。
她望着校场背面最高的那座大营——那是军官呆的地方,孟章就在里头。她看见那座耸峙的营房,就想起孟章。
这时候,有人拍她的肩膀,是赵勇。赵勇冲她笑,问她:“小鱼妹子,跟哥说实话,你们的操练步伐,跟谁学的?”
祝小鱼摇了摇头,呆呆道:“伍长说了,不能说。”
赵勇顺着她目光朝军官营帐望去,脸上挂着洞悉的笑:“小鱼妹子,你不是喜欢孟军侯么,我听说过他很多军中的事,包括他喜欢吃什么菜式,用什么式样的军器和衣料,我都告诉你,你知道了这些,还怕讨不着他的好?”
祝小鱼一听,果然回头看着他,又是极度渴望又是犹豫的眼神。
赵勇继续怂恿:“其实别看孟军侯他平时高高在上,私底下他和蔼得很,我听说,他喜欢的女人刚好就是你这样儿的姑子,不过你身上倒是有几个小毛病,是他不怎么满意的。”说着抱起手臂,皱皱眉,打量祝小鱼,像是帮着她在苦恼。
祝小鱼急得马上问:“俺有什么毛病?俺改。”
“那跟我说,你们是哪里学来的步伐?”
祝小鱼绞着手指,犹豫看他一眼:“那……你保证不跟别人讲?”
“不说。”
“……”祝小鱼踮起脚,凑到赵勇耳朵边。赵勇支着耳朵听着,越听越惊讶,越听眼睛里越放出得意又兴奋的光——
顾柔,这等事情你也敢做,看来这五十鞭,真是你自找的了!
……
顾柔重新集合了女兵,五个人凑在一起继续练,才走了几步,发现祝小鱼心不在焉,顾柔叫停了队伍:“祝小鱼,你想什么呢?”
祝小鱼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屈贞娘恨铁不成钢,一跺脚:“妹子呀,你被那赵勇给骗了!这下坏事了!”
陈翘儿已经气得没话可说,她只想掐死祝小鱼。如果她被鞭子抽五十下疼死,她做鬼都不会放过祝小鱼。
祝小鱼茫然道:“可是赵勇哥他保证过不会跟别人说。伍长,俺是不是又做错事儿了?”
顾柔一咬牙,她现在没工夫跟木讷的祝小鱼掰扯道理,一挥手,忙叫上功夫最好的向玉瑛:“咱们赶紧去把赵勇找着,他这八成是要跟黑风怪告密,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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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勇这头,心情舒畅,步伐轻快;他就等着到阿至罗面前告状,然后看顾柔她们吃五十鞭子了。这样一来,顾柔在那群女兵里头的威信便会因此受挫。
赵勇是当过兵的人,知道在一群人当中怎么混出头,也知道用什么法子才能排除潜在的对手;他觉得顾柔对他是个阻碍。军队里头,长官提拔下属,很多时候只会提拔那么一个名额,所以除此之外,第二名、第三名……毫无意义。所以,那天他瞧见顾柔的真实身手,他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头号敌人。
他先去绕去伙房附近,今早用朝食的时候,他同那两个屯骑营的老乡约好了一个时辰后的操练空隙在这里见面,然后跟他们学习步伐。
可是他等了许久,还不见两个老乡前来,反而追来了顾柔和向玉瑛。
顾柔面有急色:“赵勇,你这是在等谁。”
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赵勇也不怕跟顾柔撕破脸,只是冷笑道:“顾柔,你胆子也太大了,连军规都敢违背,怎么,敢偷看屯骑营练兵,还怕挨罚么?”
向玉瑛伸手便要去拿赵勇,赵勇也是功夫上了身的人,使用军中教授的技击接了她三招,朝后大跳一步拉开距离——“怎么,还想动粗灭口不成?”
顾柔知道这么闹起来事情只会更大,她正犯愁着,忽然,田秀才跟何远跑来,何远一脸焦急色,嘴里嚷嚷着:“勇哥,你那两个老乡说屯里操练,没空过来了。这不是耍咱们玩儿呢吗?”
赵勇脸色一变,一个时辰以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变卦了?殊不知方才薛唐已经按照阿至罗的请求,对新兵们下了不准私相授受的禁令。
顾柔一琢磨,看见赵勇犯愁,法子有了,她道:“何远,你们伍队跟咱们一起练吧。”
何远一脸懵:“你们怎么学会的?”
赵勇听了一惊,眉头紧紧皱着,可是心中盘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选择跟顾柔合作,总远胜于吃阿至罗八十军棍来得强。他再一看何远和田秀才,他们围在顾柔身边,听顾柔把如何去偷看到了屯骑营操练的事一说,都佩服她得五体投地,心里满更不是滋味儿了。
……
顾柔和何远的伍队两队合一,练了一上午,终于在用午食前练成步伐。
下午阿至罗来考核的时候,赵勇的什队成了全新兵屯动作完成得最好的一个队。
不过阿至罗脸上却并无任何赞许之色,众人皆已成习惯,倒也不觉失望。
其他几个什队按照军令上的学了一些,动作皆不标准,阿至罗一一指正。
那些什么也没准备的什队,被阿至罗依约罚了八十棍。不过是整个十人什队分摊八十棍,那些皮糙肉厚的汉子们,挨几棍倒未见大碍,继续投入操练。
阿至罗的处理法子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众人相安无事地跟着金鼓旗练了一下午的阵型变化,傍晚回来,用饭的时候,顾柔突然放下碗,道:
“我猜想,阿至罗这人也许不坏。”
陈翘儿也放下碗:“算了吧,我还觉得祝小鱼不傻呢。”她说罢,回头看一眼祝小鱼,祝小鱼正吭哧吭哧扒着碗里的饭,压根儿没听到别人说什么。
用罢晚饭,几个姑子一同去洗澡,这回姑子们学乖了,大家约好五个人轮流去占澡棚子单间的位置,每人一天,轮到的那个人不吃晚饭,其他人帮着带。今天轮到向玉瑛,她就先进去洗了,出来刚好屈贞娘和顾柔赶到。
贞娘和顾柔一起洗,两人挤进澡棚,贞娘想起那天看见顾柔身上的吻.痕,想了想,还是犹豫地开口:“小柔,你进来不是干花卒的罢……”
上一回她没有多问,是因为彼此间还不熟悉,如今大家同吃同睡关系近了,她难免多关心些。
顾柔一怔,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笑着摇头:“不是,我是正卒。”
贞娘点头,放了心:“是啊,你是个好姑子,来干咱们这行不值当。”
顾柔道:“你别那么说,你们也是为了打胜仗,为了朝廷和百姓。不比那青楼女子,你别在意他们的话。”
贞娘道:“我从前就是干青楼的。”
顾柔懵。
贞娘道,她从前是襄阳郡一带有名的青楼花魁,年轻的时候因为貌美又有一把好嗓子,颇得当地豪绅的宠爱,夜夜销金,可谓一曲红绡不知数;可是年纪稍长一些以后便被后面崛起的年轻姑娘们取代了地位,渐渐恩宠衰落,挣的银子少了,鸨母的态度也大为冷淡。就在这个时候,她遇上了她后来的夫主。
她夫主是个外地客商,做生意经过这里,跟当地往来的买家朋友来贞娘的楼里来喝酒应酬,一眼就看上了贞娘,他豪掷千金为贞娘赎身,娶了贞娘为妻,从此夫妻恩爱。可惜好景不长,因为他夫主做的是长江上的码头生意,一次货船遇上江浪沉船,他夫主虽然逃出生天,但货物全沉了,欠了买家许多银两濒临破产。夫主便想到去云南运草药贩卖,想挣钱翻身,却没料到那时候宁王辖制的云南境内十分混乱,她的夫主在途中被云南兵抢劫所杀。
贞娘知道夫主死讯以后,便投身兵营,想要为夫报仇。
贞娘道:“我年纪大了,也不怕豁出去。别人让我为夫主戴孝守节,我不愿意;我在他灵前发誓,一定要为他报仇。我要亲眼瞧见朝廷的兵马平了云南,让夫主跑商的那条官道插上朝廷的旗帜,再也不流血。”
顾柔听得一愣一愣,她突然觉得自己多年来搞错了一件事,谁说青楼就低贱了?这世上,论人心,哪有绝对的贵贱。
贞娘说罢,身上也有点儿凉了,往自个背上抹一把热水,继续扯回方才的话题:“小柔,那你身上的印儿,是你男人给弄的是不是?你要小心,我看你像是没成家的模样。”果然见顾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