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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不为后 (辛十三)



  这一趟,倒是没有来错。

  正说到了落霞的那一间。隔外头望去,内面似乎空无一人。

  往里头待了片刻,婉秋水的侍女春燕则盛茶进门来。而婉秋水也紧着随后才到。

  目今的她穿一身幻紫皱纱留仙裙,肩上搭白底紫绡印花披帛,梳飞天髻并天鸾簪。一身下来,正是明艳动人的行头,轻盈柔美,倒似较那桂宫嫦娥还要美上两分的。

  封锦岫一时挪不开眼,这才款款起身相迎。

  婉秋水那边好不亲热,立时握手拉她坐下。“快别这么见外,这落霞里头仅我一人,妹妹既然来了,当不要与姐姐客套才是。”

  封锦岫先前也还诧异着,为何譬如落霞这样的贵气如斯,竟连一个贵客都没有。就算冲着婉秋水的名头,该是门庭若市,多少人巴望着的。

  “正说奇怪呢,秋水姐姐这间里头竟然独我一人,还以为又是由人所预定出去了的。真真是坐立不安,幸好姐姐你来了。只是还不晓得今日是个怎样的章程,姐姐可否告知于我,趁着姐姐忙碌之时,我也好自个儿寻位置顽去。”

  婉秋水冁然而笑,坐下说道:“最是怕你不肯来,落霞这间正是为你留着的。至于今日的章程……”她即莞尔:“妹妹兀自歇着便是,晚些时间命春燕传你下楼。厅中有挂帘雅座,皆已为你安置妥当的,猜音谜、赏剧目、吃黄酒,妹妹觉得怎样松快便怎样玩。事后,姐姐亲自雇车送妹妹回府,别得有负担就成。”

  封锦岫这才提了这桩,好奇而问:“正说姐姐神通广大呢,如何得知我府中所在,其实上次一回,我连姓氏都未曾留下过。”

  关于这个,紫云坊自有自己的门路。别得不说,光从那祁令洹之处打听一二,这身边出现了哪家的姑娘,一问便准。

  可这会儿婉秋水却不将话说破,伏在她耳边悄话了两句。而封锦岫听完,面颊上登时霞云翩飞,竟是十分复杂的神色。

  因回头惊问:“先生也来了?”

  婉秋水盈盈颔首,竟有故意为之的意思,貌作羞涩道:“我委托妹妹的事,可要放在心上。祁公子那处就全靠妹妹你了。”

  正挽手说着,外头春燕即来传东家的话,婉秋水为准备剧目这就要离去。

  封锦岫登时跟失了什么味儿似的,对上婉秋水期待的目光。一时间就只有答应下了。

  待婉秋水离去之后,她才后知后醒。

  难怪人常说无功不受禄。若说先前还未婉秋水极力相邀的事过意不去,这会子才算真真明白对方的用意了。

  原来,紫云坊那捧碗莲即是先生送予秋水姐姐的。而她之前,秋水姐姐一直仰慕且情系于先生,打听到她与先生一星半点的关系,这才好事相求,委托她来牵线搭桥。

  这么一来,今晚整场宴会的味儿全变了三番五四。

  竟然她是为人当作红娘邀请来的。

  ~

  到了酉时末,春燕果然依时将她引下楼。

  厅中八面四方,皆隔了玻璃纱的屏风橱。框子是龙胆楠木的料子,八尺长宽,上头雕花附藤。正巧将这大厅隔出了大小四十八间,且每间垂着纱纺帘帐。

  这样下来,不管内面坐着的是皇子王孙,还是官家小姐,只要他们自个儿不出头露面,自然是谁也见不成谁。而这个考虑,想必更多是为女眷准备的。

  一时择了席位坐下,茶香备妥,那唤春燕的侍女也将退出去。

  纪蕊一直侧身侍候着,只觉得在与那婉秋水谈话过后,她家姑娘的话便少了许多。偶尔由她装着惊叹数典陈词两句,姑娘也不似先前一样搭话,仅仅一笑而过。

  于是也罕然,那婉氏究竟同姑娘说了什么要紧事?
  
封锦岫这边呢,因着婉秋水的一番托请,时下看戏的意趣也的确索然无踪。

  那厅中的客人也都碌碌到齐了,未至锣响,这头一出暖场的便是听音辨曲。搬来各色大小乐器十八件,件件案头都座着对应乐师,抚琴的那一个自然是婉秋水了。

  秋水姐姐说了,如果能碰到先生,当亲奏一曲《凤求凰》以表心意。而她呢,只需将秋水姐姐方才《水调歌头》的词牌转诉予先生,那先生自然能知道姐姐的情意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如此一看,先生与秋水姐姐还真是郎才女貌,难得登对。

  只不过,本应是件高兴的事儿,封锦岫却无论如何都开心不起。

  她因而觉得,这想必又是人性在作怪了。先生那样人才出众的,今时今日还能得众人瞩目瞻仰。可一旦他日心有所属,风华恐怕只为佳人独赏,必然少不得要失去些什么。具体是什么,她一时间还没有想到过罢了。

  正这时,台上即吹来一段五拍的埙乐。兼由仕女呈来一件落台走马灯,便是客人猜中这首曲子的奖励。

  只听他不过吹了前三拍,旋即就有人跃跃欲试,大声答道:“是《苏武牧羊》。”正是从封锦岫旁间传出来的声音,好似哪里听见过一般。

  那上头的埙师也难掩欣悦,认首道:“这位客人答对了。走马灯送上。”

  然那人又慷慨道:“不用了,允许我转送予旁边的这位客人。”指得正是封锦岫的这间。

  封锦岫因之纳罕。莫非是熟人不成?





第37章 一吻
  也正在这时,答来头曲的客人兀得现身出来,正是前些时日造访酒宴的余辰辉。他与祁令洹正座隔间之厢房,这会儿各执一盏茶水,双双过来叨扰。

  封锦岫就只见帘子为人打起。为首的一个没能立时认出,是见了他之身后的先生,这才回想过来。同时也才踏实下来。

  即刻起身蹲了礼:“余公子好。”说完又对祁令洹压低了眸子,唤了声“先生”。

  余辰辉自也听得出这里头的亲疏区别,回头遂意味深长地看他这至交好友,登时也掩不住笑了。“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不用这样客气。”

  这才短短几日,什么时候又与他成为自己人了?

  封锦岫默然,为着心中那件事,眼下倒也没得心思争解。

  祁令洹那边自拣了下首的席位坐下,眸子如秋潭冷月,一如既往宁静不喧。不过在封锦岫的面下,多少的厚持都是惘然。但凡了解过祁令洹之为人的,必然就能瞧出这其中的许多不同,那才真真是叫人一望而知。

  只可惜,当局者迷。

  又坐了一会儿,那戏台上逐次奏来几样乐器,一一被余辰辉猜解答对了。只是也未占尽鳌头,封锦岫喜欢哪样他便答去那曲,皆送来这处给她。

  可祁令洹却看出小岫儿并不上心这些,因而才又问:“岫儿喜欢什么,跟先生说说?”

  话里话外,竟然是有意地留了一手。

  岫儿根本什么都不想要,唯独念想的是,一会儿秋水姐姐的那边究竟要该怎么提茬儿。一首曲子倒且简单,可对着先生说那样一番话,她委实还没有这样的把握。

  那感觉,仿佛是她自个儿将要表露心意一般。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艰难。

  于是也顶艰难的说话,“岫儿还没有……没有遇见喜欢的,如果有……当告诉先生。”

  趁着话音刚落,外头戏台上即时飘来一缕琴音,正是婉秋水奏琴了。封锦岫的错然何其明显,祁令洹一直放在心里呢,想必这就是岫儿中意的了。

  于是也只等她拨了三弦,即不由思索地将“《凤求凰》”的曲目答出去。

  而在他身边,封锦岫也低声将这三字念出。一稚嫩一醇厚,竟是猜到一处去了。

  ~

  场面顿时俱静。

  只因那宫商角徵不过三音,竟就有人能从婉姑娘手中听准了音曲,当真是出手不凡之辈。而对应这首曲子的奖励,正又是送至了东南角上的这间,其余人也都兀自好奇了,究竟这里头是何方神圣呢。

  婉秋水那边仍将《凤求凰》奏演了完毕,远远地,目光似也停留在这处。

  这会儿,该轮到封锦岫从旁推助了。

  可一旦对着先生,封锦岫分明有些慌乱。那些寄情于诗,那些诉说衷肠——虽是秋水姐姐委托于此,然她究竟也是个姑娘家,想要从善如流地从嘴里说来,到底不是件易事。

  尤其,这人是先生,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不大适合的那个。

  祁令洹刚答了一首,目下偃旗息鼓,便又恢复到那惜字如金的状态。却听小岫儿亦答来了同样的三字,登时也惊奇不已。

  然而却见她较先前之忸怩,既有为难又似郁结,仿佛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因问道:“小岫儿怎么了?既然已经答对了,为何还似闷闷不乐?”

  封锦岫咬着下唇缘,几多冲动又皆化为了虚无。终于败下阵来道:“岫儿心里是惦记着时辰,出门时未曾知会过家中,也不知这次会否有上次那样的运气,总觉得这场戏是再也没心思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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