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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 番外完结 (凝陇)


  “你可还认得此人?”
  傅兰芽缓缓展开画轴,见上头画着一位满面皱纹的老妪,看上去衰老不堪,直如七十许人。
  她目光定了一刻,摇摇头。刚想说“不识”,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一沉,错愕道:“难道是左护法?”
  她忙又重新拿起那画像细看,狐疑地想,不对……以左护法的年龄,就算失了驻颜术,断不致于老迈至此。
  平煜却道:“确是左护法。前几日,我派出去的人在荆州境内的一座山庄内找到此人,想是此人三年前因坦儿珠跟右护法起了龃龉,右护法路过荆州时,为了行路方便,特将此人丢在山庄中。”
  “竟真是她……”傅兰芽依然不敢相信。
  平煜皱了皱眉道:“镇摩教教主研习了一种能驻颜的邪术,因左右护法一向得力,教主在自己受益的同时,也将这邪术传给了他二人。谁知二十年前,教主无意中发现这邪术能反噬习练之人,至多不过二十年,练习驻颜术之人便会一夕之间内力尽丧、苍老不堪,短短数年老死而去。”
  傅兰芽缓缓将视线从画像上移开,看向平煜,“你是说,哪怕不足四十之人,也会一夜间油尽灯枯,如同古稀之人?”
  平煜讥讽笑道:“不错。不知是因为这邪术太过逆天,还是镇摩教当年坏事做绝遭了报应。这驻颜术一旦生了效,在维持容颜的同时,也会加速五脏六腑的衰老,且无药可解。”
  所以在手下将如同八十老妪般的左护法带至眼前时,他曾误以为左护法之所以变得如此苍老不堪,是跟在诏狱中迅速衰老的右护法一样,乃是功力尽丧所致,
  审问过后,才知道两人不过是驻颜术已到了终末阶段,虽细究起来两人不过四十多岁,却从外皮到内腑,都已跟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般无二。
  如今又过去了三年,两人衰弱得只剩下了一口气。
  “岳母之事,左护法也做了交代。”平煜静了一瞬,开口道,“在教主临终时,左右护法得知了驻颜术的真相,由此开始漫长的夺回坦儿珠之旅,她不知所谓药引一说不过是王令的一场骗局,因当年曾在岳母体内种下蛊毒,是以她第一个要找的便是岳母。”
  虽距离知道真相已过去了三年,傅兰芽再一次听到这话,仍觉得鼻根被人打了一拳,闷胀得说不出话。
  沉默了良久,她胸口的痛感才好转少许,抬眼看他道:“左护法现在何处?”
  平煜不语。
  傅兰芽心猛跳了两下,失声道:“别告诉我她已死了——”
  平煜淡淡道:“是。”
  左护法早就已经苟延残喘,交代完当年之事,便气绝而亡,巧的是,狱中的右护法也于今晨在诏狱中咽气。
  见妻子满眼不甘,他低叹一声,将她搂在怀中,看着她道:“此人一心想要容颜永驻,却因贪婪死于提前衰竭,也算是罪有应得,如今岳母之事总算有了了解,你心里该放下的自该放下,又何苦执着于此。”
  傅兰芽埋头到他颈窝里,深深叹口气,
  这道理她怎会不明白?要是不明白,三年前,她不会放下心中执念,转而将坦儿珠投入寻龙涧。
  她清楚地知道,母亲当年选择自戕,无非是想要她和哥哥好好活下去。若是她和哥哥一味沉浸在执念中,非但会白白辜负了当年母亲的牺牲,且会带来无法预知的后果。
  道理她明白,心里却酸楚得厉害,眼泪无声地滑落了下来,沾湿了他的衣领。
  她知道这些时日哥哥已从陆子谦处得知了坦儿珠的真相,曾上门一再向她确认坦儿珠如今的下落。
  在她一口咬定坦儿珠已随着大汗陵寝的塌陷沉入了旋翰河底后,哥哥又开始有意无意打听坦儿珠上头可有什么关窍。
  被哥哥几回旁敲侧击,她心内万分纠结,唯恐哥哥得知真相后,会重新用坦儿珠上的纹路复制祭坛——
  是的,经过这几年的揣测和推敲,她已猜到坦儿珠拼凑在一起的纹路是复制大汗地殿祭坛的关键,以哥哥在阵法上的造诣,一旦亲眼见到坦儿珠,定会短短时间内发现坦儿珠真正的秘密。
  到那时,难道她和哥哥真的复制已沉入河底的祭坛,召回母亲亡故多年的灵魂?
  一想起此事,她在蠢蠢欲动的同时,心中也腾起强烈的不安。世间从未有人力逆天之事,倘若启用坦儿珠真如预想中那般不必付出任何代价,何以坦儿珠在元王室中供奉多年,从未有人敢尝试过?
  想到此,她万般踟蹰,心如同泡在盐水里头一般,难过得缩成一团,却听平煜在耳边道:“你嫂子如今已有了身孕,不过几月便要临盆,若是你大哥在这个当口出了什么差错——”
  她心一紧,忙搂紧平煜的脖颈摇摇头。
  不甘心又能如何?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要好好活下去。
  不管怎样,她不敢、也不舍让哥哥和父亲冒任何风险。
  平煜何曾不知道妻子心里的煎熬,搂住她,轻轻拍抚着她,尽自己所能宽慰她。
  良久,几不可闻喟叹一声。
  ***
  傍晚时,因着城中办七夕灯会,平煜为了带妻子散心,索性携了傅兰芽出府赏灯。
  在摘月楼一座格外雅静的厢房里坐下,傅兰芽推窗往外一望,见街上游龙戏凤,热闹非凡,想起三年前在金陵时,平煜为了哄她开心,曾搂着她飞纵到屋顶上,带她赏月、赏灯、乃至吟诗。
  如今想来,当真恍然如梦。
  想起当时情景,她心里的郁结消散不少,转眸看向平煜,正要开口打趣几句,忽见平煜正偏头看着窗外。
  顺着他目光往外看去,就见一位戴着帷帽的华服妇人从对面首饰楼中走出,无论步态还是身形,都熟悉至极。
  她怔了怔,正要再仔细分辨那妇人是谁,对方却已上了马车,转眼便消失在茫茫人海。
  她狐疑地转头看向平煜,就见他脸色淡淡,早已收回视线,仿佛刚才从未留意过窗外景象。
  她暗忖,若没认错,刚才那身姿窈窕的妇人正是叶珍珍。
  平煜似乎颇为忌惮此女,自回京后,一日未松懈对此女的监视,也曾说过,皇上自北元回京后,许是身上残毒得解的缘故,非但不再迷恋叶珍珍,甚至未带其一道进宫。
  只给叶珍珍在京中安置了一处宅子,另拨银钱和下人伺候。
  此后便彻底将叶珍珍忘在了脑后,再也未去看视过她一回。
  她不知叶珍珍如今过得如何,但看方才叶珍珍出入皆有香车众仆环绕的模样,似乎很有些趾高气昂的意味,想是对这眼下等笼中鸟一般的软禁生活很是满意。
  她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只是一想起三年前那个此女在她面前行挑拨之事的晚上,扎根在心中多时的疑惑又浮了上来。
  平煜察觉妻子的沉默,转脸看向她,见状,蹙了蹙眉,干脆将窗户关上,起身,坐到傅兰芽身边,笑道:“你想问什么?”
  正如妻子总能准确猜到他的想法,他也总能敏锐地发现妻子情绪上的不对劲。
  傅兰芽放下酒盅,静静地看着他。
  这几年因着跟婆母关系亲密,她听到了不少平煜成亲前的事。其中自然包括那两个成亲前就被他打发走的美貌丫鬟,以及自平家平反回京后,平煜那几年过于清心寡欲的生活。
  记得两人相遇之初,每回在不小心与她接触时,他都恨不得退避三舍,厌恶的程度,直如她身上藏着剧毒。
  而在后来两人定情后,他又由最初小心翼翼的搂抱,到亲吻,再到后来一发不可收拾的一再求欢……
  成亲前不明白的事,经过这三年成亲后的生活,她早已重新有了认知。
  平煜身上的不寻常之处,她不是没有细细推敲过。
  她知道他在她面前一向坦诚,过去的种种——乃至在宣府三年充军的经历,他都曾毫无遮掩地跟她说起。
  可是……一想起三年前在旋翰河边草原上亲热的那一夜,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从她指缝中溜走了。
  而今她想要从他口中得到解答,但因心底的直觉太过虚无缥缈,想要询问都无从开口。
  她抬手轻触他的脸颊,嘴角微微翘起,道:“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有一回在旋翰河边……”
  “白日还是晚上?”他明知故问,黑玉般的眸子含笑望着她。
  她早已习惯他人后的无赖,贴近他鼻梁,轻轻的、含着惩罚意味地咬了一口,低声威胁他道:“你莫要瞒我…… 那晚你分明有话要对我交代,为何后头不肯说了?”
  平煜面色无改,顺手将她揽坐到自己腿上,轻车熟路解开她的裙裳,探入她的裙底,一路顺着她光滑的大腿摸到想去的地方,一边帮她做准备,一边半真半假道:“我有事瞒着你?我自己怎不知?你想问什么,只要你肯给我再生个乖乖女儿,我统统告诉你。”
  就知道他会顾左右而言他。
  傅兰芽扭动身子,制住他的手,在某些时候,他简直顽固如石。
  刚才那番话他新婚时也曾说过,明显含着敷衍的意味。
  女儿自然是要有的,至于她刚才问出的问题,她要是存心想知道答案,并非没有法子,可是……平煜不肯说,她何必一再追问,尤其是经过几回试探性的“拷问”,她早已隐约察觉到那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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