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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门歌 番外完结 (凝陇)


  拉着她进了屋。
  坐下后,谢婉说起傅延庆,秀眉微蹙,轻叹道:“近两月比去年刚来金陵时忙上百倍,整日待在衙门,纵是回府也是深夜,不知你大哥为何那般忙碌。”
  傅兰芽用帕子拈了一块点心吃,暗忖,大哥的情形倒是跟平煜不谋而合。
  再想到近日屡屡传来沿海倭寇溃败的捷报,越发觉得平煜跟大哥所忙之事都与浙江倭乱有关。
  她目光落在谢婉的手上。嫂子一双手生得极好,手指纤细洁白,指甲莹润饱满,若不是缺了左手小指,当真毫无瑕疵。
  她低叹口气,覆上谢婉的手背。
  当年傅家出事时,谢父虽然也曾四处奔走,但眼见傅家翻案无望,为了女儿的日后,谢父便盘算着解除女儿与傅延庆的婚约。
  谢婉得知此事,苦求数日,见难以撼动父亲的决心,悲怒之下,索性自断一指以明志,说:“女儿并非那等愚贞之人,说不出什么‘非傅公子不嫁’的话,只是眼下正当傅家蒙难之时,若谢家解除婚约,与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行径何异?女儿不忍父亲被世人所唾骂,又不能忤逆父亲,好生煎熬,只能出此下策。”
  谢父本就对傅家父子隐含愧悔,见状,大为震撼,再不忍逼迫女儿另聘人家。
  此事轰动一时,传扬开去,谢婉在士大夫口中得了“贞毅”之名。
  后来傅家翻案,傅延庆恢复官职,第一件事,便是上谢家提亲。
  成亲后,傅延庆与谢婉何等恩爱情浓自不必说,然而一说起所谓“贞毅娘子”的称号,夫妻都很是不以为然。
  两人光明磊落,行事只求心中无愧,所谓“贞毅”之名,不过是惯于沽名钓誉的世人以己度人罢了。这等自相情愿强加于人的“馈赠”,说起来只觉可笑。
  傅兰芽对这位嫂子向来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也知她绝非无知无识的深闺妇人,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与嫂子听,眨眨眼笑道:“大哥这般爱重嫂子,什么事舍得瞒着嫂子?”
  谢婉脸一红,含笑啐傅兰芽一口,心却放了下来,道:“倭寇素来在福建、浙江作乱,倒未听说过与金陵扯上关系,你大哥整日忙得不可开交,我见不到他,也没往此事上细想。既听你这么说,多半是与倭寇有关了。”
  用过午膳,二人便商量晚上花灯节出游之事。
  因平煜早有了吩咐,傅兰芽刚令人到外头传话,时下正任着五军都督府参赞的陈尔升便回话道:“已做好安排。”
  李珉因着二哥李攸订亲之事,留在京中相帮,未随平煜一道来金陵。因而这几月,府内外的防务一向是由陈尔升在把关。
  傅兰芽心知陈尔升经过这几年的磨砺,虽依旧不多话,办事却日益靠谱,不过,她没想到的,平煜连走时也不忘吩咐花灯节出游之事。
  待夜色降临,傅兰芽便同嫂子携着几位小儿出了府。
  阿满阿意身量不足,尚骑不得马,兄弟二人只能共乘一车。
  傅兰芽和谢婉带着阿圆、莹莹、两位乳娘坐在一处。
  陈尔升带着一众护卫相随。目的地是护城河。
  路上,两个女娃娃得知要出去赏花灯,乐不可支,不时拍着小手,咿咿呀呀唱着不成调的儿歌,偶尔还会在母亲怀中站起来,掀帘兴致勃勃往街上顾盼。
  每逢花灯节,城中百姓便会在河里放河灯,河灯顺流而去,取“去病”之意。越放的早,得着的彩头越好。
  平家三兄妹虽然从无“去病”之需,傅兰芽却想让几个孩子看看金陵本地节日盛景。
  莹莹和子悠都不算病弱,但因无赤云丹护体,难免有些小病小痛,谢婉一片慈母心肠,未能免俗,也想带孩子来讨个彩头。
  每逢花灯节,金陵城百姓皆空巢而出,护城河边尤为人满为患。
  因本地官员为了自己女眷方便,常会借用手中权利封河一个时辰,待官员们女眷放过河灯后,才会放百姓进来。
  傅兰芽和谢婉出来得不算早,到河边时,护城河早已戒严,百姓们都被河岸边竖起的长长帷幔隔在一丈之外,交头接耳地说着话,嗡嗡声不绝于耳。
  傅兰芽本想让马车停在一边,待里头官员女眷散去,再去河边凑个热闹。
  谁知车还未停稳,便有几名官员得到消息,一溜小跑到了马车前,躬身笑道:“不知都督夫人也来此处赏灯,险些唐突,眼下都已打点好,还请两位夫人入内。”
  傅兰芽和谢婉对了个眼。
  周围的嘈杂声瞬间安静下来,百姓们纷纷将目光转向这边。傅兰芽怕引人侧目,不好再推拒,便戴着帷帽,携着谢婉,领着乳娘下了马车。
  等放了花灯,早早离开此处便是。
  一行人绕过高高竖起的护帘,果见河边满是珠环翠绕的妇人,不少小儿蹲在河边玩着花灯,衣裳俱贵不可言,一眼望去,怕是满金陵城的达官贵人悉数聚于此处。
  里面皆是女眷,刚才那名引路官员及陈尔升都得止步。
  所幸,陪同傅兰芽母子的一众丫鬟中,平煜早在几年前便安插了数名武艺高强的女暗卫,应变能力百里挑一,陈尔升低声做了安排,便守在帘幔外。
  刚走了几步,阿满阿意按耐不住,兴奋地拔步就往聚满了男娃娃的一处跑去。
  子悠连忙跟上。
  几个乳娘没能拦住,亏得几名女暗卫反应快,忙寸步不离护在一旁。
  莹莹最文静,手持一盏下人递来的琉璃灯,乖巧地依在母亲身边。
  让傅兰芽没想到的是,阿圆也一反常态,没随几个哥哥凑热闹。
  她正要欣慰女儿身上有了几分温婉的迹象,谁知一转身的功夫,就见女儿高高兴兴地举起一盏灯,吧哒吧哒往河边走。
  从挥动的手臂动作来看,女儿似乎要将手中的灯高高举起,再甩到河中。
  不等傅兰芽吩咐,剩下两名暗卫便领着丫鬟们急追而上。
  那处河畔相比别处算得安静,河边只有两名六七岁的小姑娘,两人都穿着胭脂色襦裙,衣着很是体面,不知是哪位府中的小姐,身边围着几名仆妇。
  还没等阿圆跑到河边,意想不到的情形发生了,两名女娃娃中较高壮的那名回头一望,忽然起身,疾步走到阿圆跟前,仗着身高优势,猛推阿圆一把,嘴里道:“这是我们放花灯的地方,不许你过来!”
  傅兰芽眉头一皱。
  谢婉惊讶地低呼道:“阿圆。”
  谁知阿圆身子不过往后微退了几步,很快又钉在原处。
  那个推人的小姑娘素来霸道,刚才已使出七八成力,哪知竟未推动这女娃娃,不由露出错愕的神色,不过很快,她又再次出手,恶狠狠推向阿圆。
  傅兰芽和几名暗卫阻止不及,忙闭上眼,就听一声哎哟声,有什么重物被甩了出去。
  再一睁眼,就见那名小姑娘仰面八叉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小嘴一撇,哇啦哇啦哭了起来。
  傅兰芽看着小姑娘,摇摇头,何必呢,第一次已经给了机会,非要一再欺上来。刚才她们之所以拦阻,无非是怕小姑娘摔得太惨,哪曾想这孩子这般不识趣,。
  阿圆天生大力,可以单臂举起子悠,发起横来,岂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所能抵挡,只不过以往为了低调,她和平煜从不敢对外说起罢了。
  另一个小姑娘似乎吓坏了,怔怔地看了一会,也忘了扶起地上的姐姐,哭着往一旁跑去。
  阿圆耸耸肩,很快便将此事抛诸九霄云外,迈开小胖腿,继续往河边走。
  傅兰芽却对那两名暗卫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去打听这两名小姑娘什么来历,环顾四周,见有不少目光瞥来,心中越发有了计较,又低声嘱咐几句。
  谢婉瞥见,暗暗点头。
  她这位小姑子,看着娇婉,实则精明刚强,从不肯惹事,然而真遇到事,却也断无退避的道理。
  果然,念头一起,事主就来了。
  路上突然疾行而来一行女眷,领头那人是名妆扮考究的丽人,也戴着帷帽,面貌不可见,一手牵着那名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身边前呼后拥,派头十足,谢婉和傅兰芽听的声音,同时转过头。
  傅兰芽静静看着那人走近,见这丽人身姿和步态再熟悉不过,暗讶,邓文莹?
  当年右护法假扮邓安宜之事,虽然被皇后和永安侯齐力下令死死捂住,却因当时右护法落网之事,军中耳目众多,难免走漏了风声,消息传开,邓文莹的婚事彻底搁浅。
  到了第二年,永安侯才左挑右拣选了门亲事,将邓文莹远嫁给金陵襄阳伯的小儿子。
  此子虽是将门子弟,却身体孱弱,性情唯唯诺诺,不喜拉弓射马,反好遛鸟玩乐,整日游手好闲,不为襄阳伯所喜,满金陵城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不愿将女儿许给此子。
  邓文莹成亲后的生活,傅兰芽无心打听,但如今皇后失势,宫中袁贵妃得宠,永安侯府一干男丁都因蛇毒之事不得启用,势力早已大不如前,邓文莹未必不受牵连。
  思忖间,邓文莹已牵着那名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到了跟前,不及细打量傅兰芽,先将地上那名小姑娘拉了起来,见女儿哭得伤心,又急又气,搂过女儿,抬头朝傅兰芽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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