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可否认,他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不单这副皮囊长得相似,连骨子里都是有几分相像的。
他们的感情浓烈,对待权势都有种炙热的痴迷,喜欢一个人时,便千方百计想得到他,想把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给他。
可现如今,莫璟已是从那段过往之中解脱出来,唯独他依旧深陷其中,茫然自失。
莫诀懒洋洋望着他,最先开口笑道:“寡人已是你瓮中之鳖,不如寡人亲自下一道退位让贤令,将这皇位让给你,不知三皇弟可否放寡人一条生路?”
弑兄之行必会为天下人所不耻,莫诀这提议于莫璟自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却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本王答应了一个人,今日必要取走你的性命。”
莫诀怔了一怔,猛然间,他想明白了什么,笑得癫狂起来。
“就因着你答应替他杀我,所以在这场皇权相争之中,他选择了你?”
莫璟也不隐瞒,“这确是其中一个缘故。”
殿外厮杀渐息,风雨又起,纱窗猛得被风吹开,一股凉意迎面扑来,他觉得自己又更清醒了一些。
往事如梦,莫诀清楚地记得那一年,那个人闯到他的府里,手握一柄长剑,剑刃深深地扎进他的胸口,带着满腔的憎意。
那人神态清冷,语气薄凉,在他面前如是说道:“你若为君,我必不为楚庭之臣。”
一晃眼,已过去那么多年。
**
大婚过后,天还未明,公主府中礼花红绸尚没有撤去,可庭院之中却堆着满地尸身。
一场厮杀之后,连空气之中都弥漫着刺鼻的、令人几欲作呕的血腥味。
苏染的护卫队把这公主府邸层层包绕,院中扣了百余人,或是国师大人手下的嫡系重臣,华袍锦服、仪容高贵;又或是贵族公戚府上的美妾娈童,容颜俊美、媚态百生。
无一例外,皆是阿雨母系的同族,同属东海鲛人一族,体内留着相同的血液。
生来貌美,善于伪装,为世人所不耻。
因着方才内殿之中的一番缠斗,阿雨鬓间的凤尾金簪已然滑落,一头及腰的青丝随风披散开来,衬着如火的嫁衣,生出一股动人心魄的魅惑妖娆。
她就静静地站在漆黑的雨夜中,望着身侧的翩然而立的秀雅男子,眉间漾开笑意。
苏染此时的面色着实算不得好,平日里,他是极有耐心的一个人,可这一刻,心中生出慌乱,那种无边的惧意没有一刻不在侵吞腐蚀着他。
他只不过是在用最后的一点心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阿雨看透了他,眉间的笑意愈发妖娆璀璨,如同一个妖精。
苏染慢步走到她的身前,垂下头轻抚她额前的碎发,他低低唤道:“阿雨,你听话。”
这人从不曾用这样的目光望她,温柔细腻,仿若把她当作绝世珍宝,即便知他逢场作戏,阿雨也几乎是要陷进这双眼睛里。
可她微笑着,仍试图挑战他最后一点耐性。
趁他低头的那一瞬间,阿雨忽掂起脚尖,嫣红的唇瓣就要覆上他的唇角。
没有半点犹疑,他稍退开半步,偏过头,躲开了她。
阿雨的动作顿时凝固,明明知晓他的心意,可这一瞬间,心中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虽只是在作戏,可这人偏偏连这个遐想的机会都不给她,冷漠得近乎无情。
她忽得就倦了、也腻了,这样苦苦挣扎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雨靠到他的耳畔,浅笑说道:“阿染哥哥,阿姐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早就没了…”
“我们这庄亲事是以无焉世子那颗至纯无暇的玲珑心作为交换的,可是我骗了你,那颗心我是再也还不了你了。”
阿雨的声量不大,这一番话只他们两人能够听清,她清晰地感受到了苏染的变化。
他平日的雅致从容仿佛在这一刻尽数散去,那一双眼睛紧紧地望住她,双手按住她瘦削的肩,双目腥红,哑声问她:“你这是在同我开玩笑么?”
阿雨回望着他,摇头解释:“母亲曾同我说,我们族中有一命脉之地,名为美人眼,身处东海至深之地,百年前,鲛族先祖受了天罚,美人眼中被下了诅咒。”
“自那时候起,鲛人一族便被视为低贱之身,当世代为奴为娼,受各国欺凌,永远抬不起头来。”
“姹萝姑姑对我说,若想解除诅咒,需以这天底下至纯无暇的玲珑心为祭,阿姐需无焉世子那颗心活命,可我的族人也需这一颗心驱除耻辱,我没有法子…”
阿雨的声音越来越轻,眼中带着痛苦之色。
这些年,琳琅待她亲如姐妹,可她的心也非铁石而铸,怎会如此狠心绝情?
她知道,这一辈子,她对不起她的阿姐;她也知道,经此之事,苏染会要她的命。
然而,她也不可否认,自己是极为自私寡义之人,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子对她的阿姐情深不渝,心底生出一股难以掌控的嫉妒。
所以,她放任着自己,做出这些为人不耻之事。
苏染仍旧望着她,许久不语。
她所说的话,他一句都不情愿相信,可事实就摆在面前。
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她母族中人,只需他一声命令,他们都会命丧在这奢华喜庆的公主府邸,阿雨没有理由再骗他。
这种情景他早该预料得到,偏偏自欺欺人地不愿相信。
雨越下越大,初春夜雨,凉丝丝甜腻腻的拍打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沾了细碎的水珠,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苏染犹记得那一年,他征战回国,刚回到汴京城,便听到她自尽警君的消息,心口一窒,自马上狼狈跌落。
那种痛苦,终其一生,他都不想再感受第二回。
这么多年来,他满怀着期待,压抑着内心的喜怒哀伤,本本分分做着他该做的事情,为臣为帅,守护着这片疆土,为这半片山河付出无数心力。
只待容华谢后,执一人之手,相伴此生。
可这一刻,梦碎了,觉醒了。
满腔的愤恨绝望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几乎将他撕碎淹没。
再无理智可言,他拔出了长剑,颤着手抵在阿雨的胸前。
未有犹疑,他的剑刺进她的心窝,血淅淅沥沥地流下,染红了他的剑刃。
察觉到胸口的痛意,阿雨反倒笑得更加娇艳起来,如同深夜里最妖娆的红花。
她往前又走了两步,剑刺得更深,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身躯彻底刺穿。
纵然隔着荆棘剑刃,可她仍旧想要拥抱他这最后一回,阿雨的步伐很慢,身上的血液几乎都要流尽。
终于,她伸出手拉紧了他的衣摆。
**
琳琅自梦中惊醒,耳边刀剑之声不绝,她仿佛看到一个红衣的女子满身寂寥地站在雨夜之中,脸上都被血水浸染,妖娆而又凄美。
她的胸口发沉,睁开眼时见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房中有清亮幽远的琴音,遮掩住了外边的肃杀之意。
起身下榻,见纱帐之外有一素衣女子悠然而坐,她的面前摆一架七弦长琴,正垂头轻抚着琴弦,神态清冷,姿容高雅。
待得走进之时,女子抬头望她,琴音在这黑夜之中戛然而止。
“玥夫人?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琳琅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玥夫人端雅一笑,同她解释:“苏候大人怕姑娘一个人苦闷,托了妾身过来陪你。”
脑海中忽得回想起先前的情景,汴京城的街道上铺排着十数里的红妆,整个世界都被红绸礼花装点,他一袭红色锻锦的华服,玉冠束发,高坐在枣红马上,真是这天地下最俊俏惹目的郎君。
早前,她曾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终有一日,他会骑着马,盛装而来,娶她为妻。
可轿子里面坐的是清河公主,是她十年相依、倾心相待的姐妹。
他终究还是没有随她离开。
这一夜,春雨不歇,整座皇城都被鲜血浸染,皇权更迭,自古都是这般残酷血腥。
玥夫人陪她讲了会话,四更天时方才离开。
整个璟王府都被重兵把守,围得密密麻麻,萧远将军一刻不离地守在屋外。
苏染既派人把她送到这里,想来已是同这王府的主人达成某种约定,汴京城中的这番风雨必也同他脱不得关系的。
琳琅坐在窗前胡乱想了许久,她的思绪很乱,身子又很疲倦。
烛火燃灭,天明之时,外面的雨势终于渐渐收住。
房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有人踏着轻缓的脚步、扶开纱帐,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跟前。
尚来不及睁开眼,这人已坐到她的身侧,把人紧紧拥入怀中。
他身上的肃杀之气尚未散去,衣襟上沾了血,带着刺鼻的腥味,这种感觉很陌生,让琳琅心底隐隐产生一股不详之意。
抬头时,颈间却传来一股湿意,凉凉的、涩涩的,是他眼角滑下的泪。
她想要出声唤他,可又被他抱得更紧了些,完全动弹不得。
静默许久,他终于在她耳畔颤声开口:“琳琅,你不要离开我…”
他的声色沙哑,带着深重的痛苦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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