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儿,阿雨…”
先帝念叨了好几遍,龙颜大悦,朗声笑道:“这小丫头长得同曦和真像,这鼻子,这嘴巴,来日也一定是个小美人,爱卿你来看看。”
沈璃又走近两步,见这小公主头上长着乌黑稀疏的发,方才似乎是哭累了,眼下已经安静许多,正闭着眼睛,小脸儿粉嫩粉嫩的,煞是可爱,不自觉竟生了几分亲近之心。
他接手抱过阿雨时,本是安安静静的小丫头忽得又开始哭闹起来,愈哭愈凶,他头一回抱这小人儿,又怕把她弄疼,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直到腰间沾上一片湿热,他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本是冷冷清清、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终是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
再后来,沈璃做了阿雨的太傅,他是个冷性子的人,平素严厉,阿雨只要一闯祸,他都会拿一把木尺子抽打她的手掌心,那丫头每每哭着求饶,却又总不长记性。
阿雨七岁那一年,曦和出了事,在寝殿里面挂了白绫,香消玉殒了,先帝自此不再待见阿雨,这丫头孤零零一个人,时常受人欺负。
他知楚国皇室同终南山上的水先生似有几分交情,便上了奏章,欲送阿雨上终南山拜师习艺。
先帝准了他的奏章,他同阿雨一别十年,十年里,阿雨偶有同他来信,他知终南山上的琳琅姑娘将这丫头照料得极好,也知这丫头情窦初开,被这尘世情爱蒙蔽了眼睛。
这些年,他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身上戾气渐重。
再见阿雨时,这丫头有些怕他,说他的手上染了血,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同他不是一路人。
阿雨喜欢苏染,喜欢苏染眼中那一份情深,沈璃觉得有些可笑,苏染深情相待的唯有他挚爱的女子,这份深情不会给阿雨,更不会给其他任何女子,可阿雨偏偏就钻进了这个死胡同里,无法解脱,倔强地要来拿自己的性命相博。
沈璃浑浑噩噩想了许多,房中有人进来时都不曾察觉,再度回神之时,见阿雨帐幔外站着一红衣蒙面的女子,女子的脚步清浅,身形妙曼,即便是这样冷的天,都只穿了一层稀薄的纱裙,浑身上下带着一股凄艳绝丽之感。
女子转过身来,那双清丽的眸子望向沈璃,神色慵懒,语气浅淡,她慢悠悠说道:“阿雨年纪浅,一时为情所蔽,任性胡闹也就罢了,可你一向沉稳冷静,做事最有分寸,怎的也陪她一道胡来?”
沈璃坐在对侧红木桌案旁,垂着头,自嘲地笑了一笑,轻声回道:“是沈璃的错,姹萝姑姑教训的是。”
东海之滨有一鲛族,鲛人生得美艳,泣泪为珠,极擅伪装,可活千年。
百年前,鲛人一族遭遇一场灭族大祸,自此沦为各国皇亲贵族手中玩物,境遇凄惨。
而这红衣蒙面的女子名为姹萝,正是十一年新即位的鲛族女皇。
她走到沈璃面前,在他对侧坐下,提起桌上温着的一壶热酒,为两个人各自满了一杯。
姹萝握着酒杯,轻抿了一口清酒,淡笑着道:“楚皇宫里的酒太冲太辣,不比我鲛族美酒甘厚醇甜。”
沈璃闻言也饮了一口,他放下酒杯,说道:“这边的酒喝惯了,早不记得鲛族的美酒是何滋味。”
“你同阿雨在这边待得太久了,俗世里人的气息沾得太重。”
沈璃摇头道:“我确是在东海之滨母族故土长大,有那份情意在,可阿雨不同,她本就是在这富丽堂皇的楚皇宫里出生,生来便是金枝玉叶、公主之尊,不过是因为继承了曦和一半的血统,才承了这个振兴鲛族的责任。”
姹萝娇笑抬头,目光落在沈璃的脸上,挑眉问他:“你是觉着阿雨不该承担这份责任?沈璃,你不要忘了,当年曦和死后,因为阿雨的年纪小,我才暂且替了她的位置,继承这皇位,你应该明白,阿雨她才是我鲛族最后的皇。”
沈璃拧着眉,沉默不语。
姹萝见他如此神情,无奈地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数十年来,世人都以鲛族为卑、以鲛族血统为耻,鲛族日渐衰弱,受尽各族欺凌,又因鲛人貌美,各国贵族都爱买卖鲛人,男为奴,女为娼,都是我族中人,沈璃,于心何忍呢?”
沈璃垂下头来,双拳微握,本就薄凉的嘴唇紧紧抿起,他沉声道:“我族所受耻辱,十数年来,沈璃一日不敢相忘!”
**
那日阿雨受了沈璃一剑,血流不止,沈璃无奈,只得应下阿雨之言,不可伤害琳琅半分。
那一剑扎得极深,琳琅取了银针,为阿雨护住心脉,又替她暂且止住血,料无性命之忧,方才让沈璃把人抱走。
本是雪白的裘衣上沾了阿雨的血,又兼之她的面色极为难看,四肢骨骸犹如注了铅一般,僵硬疼痛,显得尤其狼狈。
刚出戏楼,便看见苏染已带了人马在外等候,他披着深色大氅站在雪地里边,见她身上染血,忙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两只冰凉的手,垂下头来温声问她:“有没有伤到?”
琳琅摇了摇头,朝他眨眼笑道:“不用紧张,我没有伤到,就是外边天太冷,腿都冻僵了,有些发麻。”
她的语气里面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笑得有些勉强、有些脆弱,苏染瞧着心疼,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面颊,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来背你回去。”
“你要背我?”
琳琅有些惊讶,旋即又笑道:“府邸离这边有些远,我怕你会吃力。”
“我这几年病的多,你们都觉着我弱不禁风,我力气确实算不得大,可背你还是够用的。”苏染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身,在她面前稍稍低下腰来。
琳琅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肩上,把他抱得紧紧的。
苏染称病在府,已有大半年不曾出门,此番急匆匆赶过来,定然是听见沈璃要对她下手的消息,他的发间衣衫都沾了些雪花,带着一股冷意,可只这样抱着他,她便觉得安心得很。
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他背着他一步一步走着,发出深深浅浅的吱呀声,琳琅不由地想起旧年在覃忻城时的情景,那时他扮作穆郎守护在她身边,天上下着小雨,城里杏花开得正盛,他也是这般稳稳当当地背着她,从城东王府走到城西客栈。
她枕在他的肩上,有些犯困。
岁月悠长,她只愿他能够背着她一起走到时光的尽头。
第124章 后园踏雪
苏染那日既出了信武侯府,还带着人马亲自将琳琅背回府邸,这满朝上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信武侯府,如此动静,足以惊动许多有心之人。
这病自然不能再称下去,苏染自此又开始忙碌起来,诸多军政公文一拨又一拨送到府中。
五更时分,天还未大亮,琳琅便觉着身侧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睁开眼,见房中点了一盏昏暗的烛灯,身侧的人已然坐起身子,正欲穿戴起身。
察觉到她的动静,苏染转过头来望她,为她理了理皱褶的被角,在她耳边柔声道:“吵着你了么?”
琳琅迷迷糊糊摇了摇头,翻了个身,又闭上眼睛,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脸埋到他的腰间,软软糯糯问他:“天还没亮,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
“今日需得去上早朝,有政务要办。”
琳琅回了个神,拉住他的袖子,说道:“我来服侍你梳洗…”
苏染含笑将她按下,又低头在她额角轻轻印了一口,“你再多睡一会,天太凉,好生在屋子里边呆着,我散了朝会早些回来的。”
琳琅乖巧应了一声,觉着身子有些发软,脑袋昏昏沉沉,便仍旧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再度清醒之时天已大亮,隔着帐幔往窗外望去,只见外面白茫茫一片,因着房中炭火烧得旺盛,窗上覆了一层水汽。
听到房中动静,侍女们端着水盆推开房门欲为她梳洗。
琳琅还是觉得有些昏沉,揉了揉眉心,略带懒意问道:“什么时辰了?”
侍女拉开床幔回答道:“已经巳时。”
“巳时?”
琳琅有些失神,近来她似乎愈发嗜睡,不由地便想起无焉世子昔日症状。
她同桑无焉都是经师父之手,桑无焉是因生机耗尽,故而时常昏迷,而她三年之期渐近,该来的总会来,挣不脱、逃不掉。
现如今同苏染在一起有多幸福,心中对难以预知的将来便有多么恐惧。
看她坐在榻上许久未动,侍女又走到跟前笑着道:“外面的雪终于停了,小公子一大早便过来找姑娘,说是要和姑娘一起去后园雪地里边打麻雀呢!”
琳琅掀开锦被,下了床榻,披了外衫坐到梳妆台前顾自梳发,她拧眉道:“那阿垣现在人在哪里?看时辰不早了,怎么也不进门喊我?”
身侧的侍女闻言噗嗤笑了一声,说道:“小公子正在屋子外面堆雪人玩呢,先前奴婢进来看过一次,见姑娘睡得正香,怕姑娘昨夜伺候公子辛劳了一些,故而不敢吵醒姑娘。”
身后的几个小丫头听了这话也都捂着嘴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琳琅红了脸,佯作怒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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