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不禁一愣,痴痴地看向那宝剑。屈伯庸轻轻抚摸剑身道:
“龙渊、太阿、工布,这三把剑,是两百年前越国剑师欧冶子与女婿干将所铸。天下习剑者称,见一眼而终生无憾。”
屈由激动道:“这传说中的宝剑,竟在家中?”
屈伯庸点头道:“这三把剑,是大王赐给屈家的,以表屈氏对大楚的耿耿忠心。今日,我便将太阿、工布,交于你们二人!”
说罢,屈伯庸将太阿剑递给屈由,将工布剑递给屈原,自己则拿起了龙渊剑,郑重道:
“记住,持有这剑,便要时时记住高祖遗训,尽心竭力,保我楚国社稷兴旺,黎民安康!”
自从那一夜后,屈原与昭碧霞似多了一丝亲近,他感激她的不纠缠与适可而止,内心更多的仍是愧疚与无奈。他知道两人一时都勉强不得自己的心,只有将一切交与命运安排。
然而出征在即,他何尝不明白一上沙场便是刀尖舔血,以命换命,若是真的回不来……
屈原在门口怔了一怔,忽然推门进去。昭碧霞一愣,起身道:“你……来了?”
屈原淡淡一笑,点头道:“明日即要出征,我来看看你。”
“可都收拾好了?”
“好了。”
又是令人难堪的沉默,沉默到她忽然想转身逃开,却听屈原道:
“世人都说你琴声冠绝郢都,我却还没听过。”
昭碧霞微微一怔,摇头哀婉一笑:“传言而已,何必当真?”
“不知我可有耳福,能在临行前听一次?”
这大约是他们两人自相识以来最平静的对话了。想着过去发生的种种,那些争吵、撕扯、不堪,昭碧霞忽然觉得此刻一室静谧,她抬头看向屈原,莞尔一笑,便跽坐于案前,微微一怔,素手抚过琴弦,发出一阵泠泠之音:“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屈原素知的女琴师,多作悠扬婉转之音,歌或传相思之意,或言未尽之情,而昭碧霞且弹且吟,指尖之音,竟铿锵有力,令人为之一振。这出征送行之曲,无怨艾之态,无柔弱之姿。
曲毕,屈原不由感觉心神涤荡,所有哀思怅惘皆消失不见。他看向昭碧霞,竟有丝丝敬意,轻声道:
“碧霞,谢谢你。”
第39章 攻城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九歌·国殇》
一轮红日自荆山后升起,十万楚军,浩浩荡荡,步伐齐整,脚步声如雷贯耳。
几十尊号角齐齐吹响,声音在山间回荡,楚王慷慨陈词,出征将士壮志激昂。他们神色庄严,虽有许多人是初次入伍,连操戈执箭亦不熟练,但裹挟在这气势雄浑的队伍中,几乎无人怀疑自己,亦无人担忧楚国会输掉这次战争。
是的,楚国七百年,开疆五千里,慢慢将南边数百个国家和部落统一,一时唯楚为大。楚国的将领与兵士,亦带着摧枯拉朽、壮气吞牛的阵势。
屈原披甲着胄,骑高头骏马在队伍中缓缓而行。前日楚王对他说的话,此时一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登上九层之高的章华台,放眼望去,便是楚国的万里山河。
“灵均,你怪不谷吗?”
屈原缓进一步,与楚王并肩而立,摇头淡淡一笑。
“上次你我站在这里,是为去权县之事。不想日月如梭,俯仰之间,你竟要为楚国出征了。”楚王看那远山连绵、春光无限,不由感叹道。
“俯仰之间,大王的山河依旧。”屈原落落而答。
楚王轻轻一笑:“不,不谷看到,灵均改变了权县。”
屈原心中一叹,缓缓道:“灵均并未觉得权县变了,而即使权县变了,楚国依旧是楚国。”
楚王苦笑一声,耐性道:“真要天翻地覆,才算变化?”
屈原看向楚王,朗声一笑道:“若获大王恩准,却也未尝不可。”
楚王大笑,不由揽过屈原的肩,指着远山春色道:
“看,不谷这如画江山,已有七百年,你不知我多爱这山河,我常常渴望化作一只苍鹰,在这天地间翱翔,到更高更远的地方,看尽我楚国的大地。”
山风浩荡,吹起两人衣袂,屈原一时壮怀豪逸,深情道:
“大王若化为鸟,当名为楚魂。”
“楚魂,大善!”楚王拊掌道,“灵均,你愿化作鸟,与不谷齐飞吗?”
屈原轻轻一笑:“大王是君王,如鸟高飞,而灵均更愿化为尘土、雨露、长风、江河,融入这楚国河山的每一处角落。”
楚王深深一惊,看向他的眼睛,良久缓缓道:“灵均,你比不谷更爱这楚国。”
屈原淡淡一笑:“所以更想有一个至善至美之楚国。”
“善!”楚王拊掌,接着指向北方,肃容道,“灵均,那是秦国的方向。”
屈原不语,神色磊落,目光坚定。
“答应不谷,必要活着回来!”
随行的鼓角声响彻云霄,将屈原唤回当下。他已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却不知此时,这队伍中有双忧伤的眼睛,正默默地看着他。
莫愁亦问自己,若不是因为爹爹年老多疾,她仍会冒险从军吗?她几次三番决意忘记他、再也不见他,为何得知与他同行仍是隐隐期待,她难道不是只为能远远看他一眼,竟连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吗?
兵士齐整地行进,莫愁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无独有偶,这长长的队伍中,亦有一人也在偷偷地注意她。
刘歪嘴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不停地否定自己:一个小女子为何会参军打仗?如此混进军队,被发现不会被罚吗?在男人拼死搏杀的战场上,女子能做什么?思来想去,刘歪嘴摇摇头:“这只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罢了。”说罢又瞟一眼,却正被莫愁看到,莫愁皱眉偏头,刘歪嘴一怔——这就是素日莫愁反感他的模样啊。
他越看越觉得像,越想越疑,索性拨开身边的兵士,直接凑了过去。
莫愁见状,只管走路,看也不看他,却是刘歪嘴盯着她上下打量,谄笑道:
“这位姑……不,这位兵哥,如此面熟。”
莫愁冷哼一声:“认错了,谁跟你熟?”
“对,就是这个模样。”刘歪嘴笑道,“每次骂我都是这神态。”
不断有人回望,莫愁不禁脸红,只低声冲刘歪嘴道:“滚!否则我叫什长。”
刘歪嘴涎笑道:“好好,莫气。”说罢又挤回自己的队位。
他们不知,刚刚的对话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假扮田姬兄长的李一,此时亦在队伍中。
日落月升,三天之后,秦楚边境已经遥遥在望。
“再过几个时辰便至边城,大家加快步伐。”屈由环视队伍,高声喊道。
忽然,前方扬起一阵烟尘,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
“来者何人?”屈伯庸皱眉高声道。
并无回声。
屈由暗暗一凛,手按在剑柄之上。抬眼间,那匹战马已经冲到队列前方,蹴地急停,随即一声闷响,一个人影忽从马背上重重跌落。屈伯庸一惊,挥鞭策马上前,只见那人将校打扮,此时仰面倒地,身上鲜血淋漓。
屈伯庸俯身盯视,忽然大惊失色道:“高昌义?你这是……”他连忙跳下马,将那人扶起。
“秦人趁我军不备,突然攻城,我军寡不敌众,边城已……已……失守。”那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歪在屈伯庸臂上。
屈伯庸嘶吼道:“边城失守,你弃城而逃,该当何罪?醒来!醒来!”
两名军士上前,将高昌义拖至一边,怔怔地对屈伯庸道:
“大司马,他已死了……”
众人大惊。屈伯庸攥紧拳头,半晌,深深切齿道:“秦狗,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这晚,已抵达边城外围,兵士们在旷野安营扎寨,休整一晚,以待明日攻城。
莫愁走进营帐,见不过几张木板拼成长榻,兵士们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借着月光一看,竟只有刘歪嘴与李一间有余位。莫愁略一思忖,亦无他法,只好脱履上榻。无奈那地方甚小,她又如何愿意与刘歪嘴挤成一团,便起身对着刘歪嘴的硕臀踢了一脚,刘歪嘴“哎哟”一声,往里一滚,莫愁便顺势躺下。
“喂,如何上来就踢人?”刘歪嘴正欲发火,见是莫愁,不禁转怒为喜道,“俊哥,是你啊。”
见莫愁不答,他又低声道:“我都打听了,你叫卢秋心。秋心,莫不是个愁字?”
莫愁一惊,不禁身体微微一颤,刘歪嘴更得意道:“你就是莫愁,必是被我说中。”
这句话声音稍大,好几人向这边看来,勇伢子听到“莫愁”二字,更是起身欲寻过来。莫愁翻过身,狠狠盯着刘歪嘴,低声怒喝道:“刘歪嘴,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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