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怒道:“这些燕雀果然只顾自己安危,不想若家国不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张仪缓缓道:“大王息怒,庶民每日所思不过食以果腹,衣以蔽体,国之大事,离之甚远。”
秦王眉目紧锁。樗里疾接着道:“更忧心的是这些百姓,竟举家往楚国边界而去,若日后被楚军抓去服役,实是秦国之害。大王,臣以为当派一队兵马,凡逃至楚国边境的百姓必杀,如此杀一儆百,免得后患。”
张仪轻蔑地一笑:“如此,不妨让秦兵扮作楚国军士,且大意留下活口。”
秦王一怔,随即大笑道:“真鬼谷子之徒,处处阴损。”樗里疾亦击案道:“甚妙!”
秦王忽然沉下面孔,轻轻一叹道:“我何尝想要我秦国百姓连年征战,但若要民安,先要国盛,只苦了这些年我秦国的百姓吧。”
不久张仪与樗里疾告退。秦王默然片刻,见芈八子在一侧跽坐磨墨,神色忧思,便幽幽道:“做王者,不能保护自己的子民,反要涉及诛杀,八子可知,寡人亦有心中恻隐之时。”
芈八子轻声道:“君王心,不可有妇人之仁。”
秦王叹道:“秦地来之不易,昔日先王守着周天子的一片弃地,穷途末路间从凶悍的戎人手中将天子旧都寸寸夺回,历代先君披甲执戈,浴血沙场,方有今日之秦国。他国视秦国为虎狼之邦,岂知若无秦国镇守中原,不知多少国家要长年受狄戎贼寇骚扰之苦。”
芈八子肃容颔首道:“止戈为武。人皆知秦人好战,战不畏死,却不知只有强国镇守,才是天下太平的捷径。”
“我得季芈,真如文王得太姒,武王得邑姜。”秦王会心笑道。
郢都。芙蓉宫。
抚琴习舞,田姬一日也不曾倦怠。这日天高云阔,庭院内芙蓉花尽开,田姬起兴,令琴姬将琴移至庭院内,一曲起,田姬且舞且吟。
“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栎,隰有六駮。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此为秦风古调,田姬不觉心中一恸,只将一腔愁肠皆化入舞步,纤腰水袖,更加动人,连听桐亦看入了神。
一曲毕,田姬忽闻身后传来抚掌声,疾转身,只见南后笑而抚掌道:“素闻齐国舞姬长袖善舞,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田姬慌忙敛袖施礼道:“田姬一时兴起,叫王后娘娘见笑。”
南后温言笑道:“何必拘礼。”
田姬仍低首敛眉道:“田姬素记得南后教诲,只是今日见这天高云阔,秋景怡人,才在院中一舞。”
南后一笑,缓缓道:“抚琴习舞俱是美事,不过看情景目的。今日田姬之舞,不带功心,分外动人。”说罢忽然一顿,又看向她道,“你若仍为上次深夜吹箫之事不安,不如我教你做件益事,将功赎过。”
田姬心中一震,却不敢形于色,只静色道:“不知王后所说何事?田姬若做得到,必倾心尽意。”
南后道:“半月之后是太后五十寿辰,大王大设筵席,所有姬妾重臣都会参加。你若有心,届时可为太后献上一舞。”
田姬心中狂喜,低眉轻声道:“田姬谢过王后,日后必不负王后重恩。”
南后轻笑颔首:“你且好生练习,太后亦是见过世面,含混不得。所需裙裾饰物,一并与我直言,凡楚宫中所有,皆可为你所用。”
田姬喜不自禁,三番谢过。南后又与她说了些家常闲话,便携秋露翩然离去。
田姬站在芙蓉树下,神情莫测,心想:
楚王,我终于能见到你了。
太后生辰之日虽值暮秋,然南后悉心布置,使楚地高台水榭间,遍地奇花异草。太后的赤凤龙纹雕花车辇在园中缓缓而行,至林苑湖边,换上一座雕花凤船,与楚王及一众宫嫔重臣缓缓行至湖心。
太后自是盛装而出,其他宫嫔姬妾亦纹饰繁丽,环佩叮当。楚人无论男女,皆好细腰,起源可追溯至昔日楚灵王好细腰士人。灵王朝臣皆以瘦为美,终日不得饱食。不仅如此,还要以玉带系腰,峨冠束发,更显身姿修长;楚女更是个个纤腰长袖,如章台杨柳。
深秋湖上,睡莲散落,黛蓝莹白。楚王看着眼前尽是衣香鬓影,不觉有几分迷醉。
太后缓缓笑道:“终日在楚宫中,不知这湖心处竟如此令人心旷神怡。大王有心,哀家甚喜。”
正说着,忽然有清扬吟唱声从一方传来。众人望去,只见水上忽有一着莹白长袍的女子翩然起舞。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歌声动听如天籁,舞步华美如仙人。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再细细看去,她竟是站在一片巨大的莲叶之上,令人啧啧称奇。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太后击案而赞。楚王早已心旌摇曳,喃喃道:“我楚宫中竟有如此佳人。”
南后一笑道:“大王,这是齐女田姬。臣妾特意去芙蓉宫看过,哪有传闻之异味?”
“她如何能作莲上舞?”太后啧啧道。
“臣妾知田姬善舞,人比一般楚女更纤细柔和,便令人取了南域水生的王莲。那莲叶极大,可承孩童而不覆,不想田姬身轻如羽,亦能在莲上起舞。”南后不顾郑袖如刀剜般的眼神,温言笑道。
木易见楚王已神色迷离,便轻声道:“不如大王携太后去近处看看?”
太后喜道:“甚好。我素日听过这王莲,竟未见过。”
凤船缓缓划去,田姬的面目渐渐清晰,楚王眉目更加舒展。船行至田姬前,恰是一曲舞毕,田姬低眉垂目,对众人姗姗一礼。
楚王怔在原地,半晌才道:“快快免礼。”
芙蓉宫。长幔轻纱,楚王拥着面色绯红的田姬,轻声道:“不谷竟等不到夜深。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让不谷迷了心性的女子。”
田姬心中浅浅一笑,只娇声对楚王道:“臣妾入宫已久,迟迟不得大王召见,臣妾以为有什么错处,不想上天如此厚待,臣妾必悉心服侍大王。”
楚王面有愧色,恼道:“不谷听信宫人谣言,说你身有异味。”
田姬心中一怔,那翦水双瞳看向楚王,令楚王浑身一软。楚王继续道:“你且放心,那两个宫人俱已定了劓刑。”
田姬惊叫道:“大王,何以至此,为几句谣言受此酷刑,求大王放过他们!”
楚王一怔,笑道:“你如何不记恨他们?”
田姬柔声道:“各人都有难言之处,再说俱是往事了,我今日伴于君侧,已至大地满足。”
楚王颔首,揽过田姬道:“难得你天性纯良,不谷从轻发落便是。”
权县。清晨。
“一夜过去,整个权县仿佛新生一样。”莫愁与屈原坐在屋顶,喃喃道。
“你竟比我还像诗人。”屈原轻笑道。
其实权县未变,莫愁不过是觉得屈原回来,权县才又有了一线生机。
“去街市走走吧。”屈原笑道。
不知为何,今天街市上行人甚少,摊贩面露疲色,日前那画漆盒之人也很清闲,面前几只原木盒子落满灰尘,一看便知许久无人问津。
屈原心生疑惑,走过去问道:“漆画师,这几日无人买漆盒吗?”
那人不禁叹道:“百姓食不果腹,自然难有余钱购这些繁饰之物。”
屈原一怔道:“不是县署已经削减供尝了吗?百姓如何还食不果腹?”
“大人有所不知,供尝少了,例钱却翻了一倍,百姓的日子比从前还苦。”那人黯然叹道,“我今日也要回乡务农去了。”
屈原大惊,看向莫愁,莫愁只得点头道:“确实如此。”
原来,趁着屈原回郢都时,景连与刘歪嘴一众将田地出产的例钱从三成涨到九成,不但如此,还一次征收了三个月的例钱,且不仅田地收入,百姓的其他杂项收入也划入例钱征收范围内。
“屈大人,我们还算好的,你去看看那些‘林鬼’吧。”那人重重叹道。
“林鬼?”屈原又一怔。
莫愁叹一口气,轻声道:“交不上例钱,又不堪毒打的农奴,逃进山林之内。偶尔亲友带去餐食,即使馊臭发霉,他们亦狼吞虎咽。想那山林之中,他们既不能种地,也不能捕鱼,烂果和死去的鸟兽都是难得的美味。不出几日,面目俱如鬼般可怖。”
屈原震怒,颤道:“这群恶棍!”说罢拂袖转身,直奔县署而去。
“我还以为自己治理好了权县,真是可笑、可叹!”屈原怒气冲天,来回踱步。
师甲在一边叹道:“大人何必自责,此事错不在你。”
“好好的权县,竟出了‘林鬼’,我身为县尹,于心何忍?这些恶霸,真该齐齐处死!”屈原怒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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