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道:“借璧祭炎帝,此事端的是蹊跷。和氏璧虽为天下至宝,但也不过一个物件,若当真只为借璧,何须秦相亲自前来?张仪乃鬼谷子之徒,谋略绝不输那齐之苏秦。看他今日在朝中表现,对于借璧被拒并不十分在意,也并未着意陈情说服大君,想来是早已笃定会在此碰壁,便是要等着借机发难,不落人口实。”
楚王略略点头:“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的军力已日益强盛,四处征伐,早得暴秦之名。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屈原继续说道:“正是。秦楚两国虽为姻亲,然其本质依旧关乎双方国力之此消彼长。暴秦既已有为难之意,何时择机而发便只是时日早晚而已。灵均以为,此次借璧亦只是暂缓之策,如何应对强秦觊觎之心,方才是我大楚之所重。”
楚王深以为然,频频颔首道:“极是!先生所言正是,此次秦使来访乃不谷最为忧虑之事。那嬴驷既遣使前来,想必已是成竹在胸,断然不借便要落了他的圈套。只是……”
见楚王踌躇,屈原接口道:“只是他借璧不还,又该如何?”
闻得屈原如此明了自己的心意,楚王不禁莞尔:“正是。若果真如此,先生以为该如何?”
屈原想了想,答道:“秦若完璧归楚,于我大楚非但无害,反得了大义借璧之名;若秦私扣不还,则他将失信于天下。当今诸侯并立的情势之下,对嬴驷而言,‘信义’二字恐怕远重于和氏璧。否则,他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促我们落人以柄,却反将自己的把柄露了出来,落了下风。如此不讨好之事,想来那嬴驷与张仪不会贸然行之。”
一席话毕,楚王深深看向他,缓缓道:“先生洞察清明、鞭辟入里,对我大楚之社稷安泰、邦交和谐更是分丝析缕,煞费苦心。不谷甚慰!”
屈原心中一惊,恐有多言之虞,当即正色道:“大君谬赞!灵均哪有此等眼力,皆是在家听父亲所言,略略得了些皮毛在这里学舌罢了,真正有功之人,乃是家父!”
言罢,屈原忙端了茶盏润喉,再不去看大君的眼睛。
楚王眼中带着深沉的笑意,正欲开口再讲,却见一位医官行至面前。医官身后的宫女手捧托盘,盘中放着一碗浓浓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医官上前,躬身一拜,恭敬说道:“大君,用药的时辰到了。”
楚王面上略显不耐:“不过是着了些风寒,何至于日日用药!”
医官似是早已习惯楚王的不悦,只恭敬劝道:“此次大君的风寒,太后亲自过问,着意吩咐臣等不可大意。大君体健安康,关系大楚兴衰,还望大君以君体为重!”
楚王听到“太后”二字,面上虽有不豫,却也不再说什么,端起药汁蹙眉喝了下去。
在一旁饮茶的屈原看到医官,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请问大人,可有医治痨症的药方?”
医官一惊:“痨症?世子家中有人得此病症?”
屈原连连摆手:“并非家中人,一位友人罢了。”
医官的面色舒缓下来,沉吟道:“药方小人这里确有几份,稍后便差人送至世子府上。只是这痨症乃不治之症,寻常之药只可舒缓,难以根除;若要根除,须以三年不败之极品君子兰作为药引。这种君子兰极为稀有,有价无市啊!”
“三年不败的君子兰?”屈原低头思忖一番,随后神色明亮欢喜起来。他谢过医官,趁机转身向楚王告辞,“大君风寒未愈,又为国事操劳,灵均不打扰大君休息,这就告退了。”
楚王深深看了屈原一眼,便颔首让他去了。
及至屈原行得远了,木易上前轻声道:“大君数次有意招揽,屈原均推托不就,未免不识抬举。”
楚王淡笑道:“不急。”
第9章 权县
长太息以掩涕兮,
哀民生之多艰。
——《离骚》
暮色四合,深秋的残阳还余几缕未灭,稀稀疏疏地落在昭府的庭前小径上。府中的下人三三两两聚在回廊的角落里悄声议论着。
“听说老爷今日回来发了好大的脾气!”
“可不是,我路过时听到房里面有盘碟摔碎的动静,想必是气急给掼在地上的。”
“可怜了福哥,进去回个话,正赶上老爷发怒,给打发出来挨了一顿板子。”
“到底何事把老爷气成这样?”
“不晓得……”
屋内,两侧烛火高明,昭和席坐于房中的小几前,脸上犹有余怒。婵媛伴于一旁,面带忧色。座旁点着一把清淡檀香,烟气缭绕,若有似无,似要袅袅地将屋内的污浊怒气浣洗一空。
“那张仪好灵通的消息,我们前脚才将和氏璧献于大君,他后脚便找上门来借璧。天下岂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婵媛一面手中慢慢剥着一颗菱角,一面疑惑地说,“更不消说当年他正是因窃玉才被逐出昭府。”
“如今看来,当年窃玉之事恐怕是冤枉他了。”昭和的嘴角无奈地抿了抿。
婵媛闻言脸色略变:“大人可是担心他此番意图报复?”
昭和缓缓摇头:“我担心的远不止如此……不论他此次借璧意欲何为,已是搅得朝堂不宁。今日下朝时,大君脸色很是难看。我们这番献璧贺寿的心意,算是全盘付了流水。况且……”
见昭和欲言又止,婵媛问道:“况且什么?”
昭和叹了口气:“况且那王叔子尚恐怕已被景颇拉拢结成了。”
“什么?!”婵媛惊得手上一松,一颗菱角滚落在地上,乳白色的果肉顿时蒙了一层灰色尘土。
“当真?”婵媛双眉紧蹙,又吐出两个字,忧色更重了一层。
昭和点点头道:“是。起初我也瞧不分明,但几番观察下来,王叔屡为景颇背书,这与他往日的行为大相径庭,个中含义,朝中上下皆已心领神会。”
婵媛双手紧握一下,恨恨低叹道:“还是晚了一步!”
昭和摆摆手:“那子尚贪财好色,景颇行事与他如出一辙,我与他们本也不是一路人,罢了。只是,今日那屈原在朝堂之上舌战张仪,端的是一副好口才。”
婵媛细细想了想,沉吟道:“屈原年纪轻轻便屡露锋芒,也不知是福是祸。”
昭和摇摇头:“屈伯庸行事向来稳重老辣,又身居高位多年,觊觎者众,这点道理他怎会不懂。今日,我看他面上颇有忧色,想来也是以为此事棘手。”
朝中事放下不言,昭和随口问道:“府中可好?霞儿如何?今日怎么没见她来问安?”
婵媛道:“府中都好,入秋后,都在预备过冬的衣裳被褥,今日我刚刚带人去选了一批新的料子回来。霞儿……霞儿也好,怕是刚刚见你发脾气,她没敢过来。”
虽然婵媛极力掩饰,昭和仍是发觉了她语气中的异样。
他看向婵媛:“为何语焉不详?”
婵媛想了想,低声说:“府上传,霞儿近日与一门客来往甚多……”
昭和闻言果然脸色一沉:“谁?”
婵媛犹豫再三,轻轻吐出两字:“仓云。”
她见昭和面上郁色渐浓,忙道:“我已暗中留意,只是寻常交谈,并未有什么逾矩之事。”
“哼!”昭和猛然拍在面前的小几之上,“寻常交谈?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便不应有什么寻常交谈!仓云即日逐出府去!”
婵媛连声劝道:“动辄逐出府去,岂不是更让外人看了笑话,原也并非什么大事,好生劝了便是,何必闹得人尽皆知,于霞儿今后的名声也是有损。”
昭和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说道:“便先按你说的去吧。只是传我的话下去,今后谁再敢如此背后嚼舌,我便拔了他的舌头,拖出去杖毙!”
夜深了,昭府中还有一间房亮着灯。床榻之侧,倚着一位少女。她面上略施粉黛,一身鹅黄的挑丝云纹深衣,配着极浅淡的茜色襦裙;那一低首时脑后的少女单螺髻,由细密柔发叠叠盘起,只余一两缕青丝垂至脖颈处,似是遗漏之态,亦是点缀之美,衬得肤若凝脂,齿如瓠犀。
少女此刻正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一枚碧玉簪,目光温柔中带着些许娇羞与喜悦,头低低垂下,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眼波流转,间或露出一抹清亮。
正是昭和之女——昭府千金碧霞。
婵媛在虚掩的门边驻足,默默地望着倚在床边低眉含笑的少女,心中五味杂陈。她嫁与昭和多年,只出一女,如今正是二八年华,出落得标致动人。昭和与她自是疼爱有加,只盼日后择一良婿,也好了却她多年来的心中惦念。
房中传来婢女采薇揶揄的笑声:“小姐怎地都看痴了,仓云公子送的什么好物件,让奴婢也瞧瞧。”说着,便是一阵嬉闹。接着又听采薇道:“原以为是何宝贝,不过一支玉簪罢了,看把小姐稀罕的,瞧这上面刻的鸟儿,怎么两个脑袋,难看至极!仓云公子也太不会送东西了!”
采薇是与碧霞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平日在闺中说话自然也随便些。
只听得碧霞柔声道:“你懂什么,这鸟名为比翼鸟,仅一目一翼,须雌雄并翼方可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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