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个是如此,苏一想的就更为多了。脸面儿上换着颜色,白一阵儿红一阵儿青一阵儿,脑子发懵。还是陶师傅过来拽了一把她的袖子,她才醒过神儿。这会儿便是提了提裙面儿过去给他行礼了,声音干哑,低低说一句:“给王爷请安。”
说罢便退到一侧,低眉顺眼站着。心里又在那琢磨——这找上门是什么意思呢?
作为金银铺正主儿,这般金贵的人上门,少不得就要陶师傅自个儿上去招呼。他虾着腰给王爷斟茶,又在王爷身边拍马屁,双手打画着从上约到下,嘴上道:“瞧这通身的气派,别说咱这渭州城,便是整个大庄朝,也再挑不出您这样儿的。”
再瞧他腰上,不过只挂了块羊脂团玉配,再无其他配饰。陶师傅忽又想起什么了,瞧着王爷说:“咱们一一给您做的香囊您没瞧上眼?怎么没戴呢?”
王爷一听,“哦?”她为我做了香囊?
那边苏一听出了苗头不对,那香囊可没送出去啊!因忙地抬起头来朝陶师傅使眼色,挤得眼睛都快瞎了,心里念叨着可别再说了,否则不知怎么收场了!
陶师傅看着她会意了一阵,与她点了下头。苏一心想他应是明白她用意的,稍松了口气儿,结果却又听他说:“那香囊确实做得不尽如人意,稍微的有那么点瑕疵。可是您是明白人,烧蓝的东西不好做。一一也是头一回做这个,返工就返了好些遍。您是不知道,她是不吃不喝不睡好几日,才把那香囊做出来的。说是要拿去给王爷谢恩的,您说这孩子心眼儿实不实?只瞧着这份心意,那也不比别个差。王爷您不配上,一一这孩子心里怕是不好受。”
苏一气得仰面儿绝倒……
王爷却还笑着,把陶师傅递到他手里的茶杯搁下,“本王竟不知,苏姑娘费了那么些心血,那确是要佩戴的。”
苏一把头深深埋下去——这可是真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陶师傅却高兴得紧,把王爷搁下的茶杯又端回他手里,“咱们这处没什么好东西,王爷您吃茶。平日里一一总说您仁德宽厚,这一日瞧见了,果也不假。您这性情,整个大庄朝再也挑不出一个来。咱们这样儿的人,八生有幸能与王爷您说回话啊!要是别个,怎么也不会来咱这小店儿里。路上瞧见了,一脚踢开也未可知呢。”
茶杯子是搁不下了,王爷只好端了在手里,接陶师傅的话,“苏姑娘平日里常说我仁德宽厚?”
“何止啊。”陶师傅面目兴奋,嘴巴叨叨,“仁德宽厚这是常说的,也说王爷您样貌极佳,气度不凡。再者说,您诗书满腹,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好。今儿咱们瞧见了,可不就是她嘴里说的那样儿。再瞧瞧,比她说的还好上百倍呢。”
“本王竟有这么好?”王爷捏起杯盖儿拨茶沫。
陶师傅殷勤地笑,“好不好,您自个儿问问一一就知道了。”
苏一在边侧干瞪眼,心里呼唤——来道天雷劈了我吧!
王爷这边儿搁下手中杯盖,递了杯子到高几上,“那确是要好好问上一番了。”因站起身儿来,又与陶师傅说:“借用你徒儿半日,她应是有许多话要与我交代的。交代清楚了,本王自放她回来,一分一毫不会少了。若是交代不清楚,本王就将她留下,慢慢盘问。”说罢自往铺外去。
陶师傅听着最后这话音儿不对,稍琢磨一下瞧向苏一,“这怎么……”
苏一过来怼他一下,“师父你害死我了!”
说罢急急跟着王爷步子去,走到门边儿又回头,说:“我要是回不来,您给我立个衣冠冢吧!”
陶师傅自顾摸了摸头,嘴上嘀咕:“我说错了什么不是?”又问旁侧站着的姑娘们,“我说错什么了吗?”
姑娘们哪个理会他,都矜着姿态,偏眸子都往王爷走了那侧飘去了。等瞧不见人,忽地炸开了锅议论起来。不过说什么“今儿来着了”、“竟叫咱们见着王爷真身了”、“往后要常来才是”、“兴许王爷没事儿了还过来呢”云云。
这般说着结伴儿出铺子,又说什么,“我今儿打扮得不是很好看”、“合该穿身鲜正的衣裳”、“都叫铺子里的伙计姑娘比下去了”,罢了又说,“她怎么这么命好,攀上了王爷”、“不过瞧着王爷是来问事儿的”、“难道她哪里做得不好,得罪了王爷么”,想想再说,“你是傻的,得罪了叉出去打死就是,还上门来做什么?”
……
迎面有陶小祝给周家挑了豆腐回来,瞧着她们今儿甚是兴奋,嘴里嘀嘀咕咕的。侧身让了让道儿,等她们俱出了铺子,自个儿才抬脚跨门槛进去。一进去就问陶师傅,“今儿一一又编了什么故事?叫那些人那般高兴?”
“今儿不是编故事。”陶师傅往交椅上坐,今儿晌午没能歇晌,这会儿脑子有点晕上了,说:“是王爷上门了,叫她们瞧见了,能不高兴么?”
“王爷上门?这不能够。”挑了两担豆腐,这会儿正是口渴,陶小祝倒杯茶一口灌下去,“一一将他得罪了,他还来上门做什么?”
原陶师傅是瘫在椅子上,这会儿忽坐直了身子,“你说的什么浑话,一一多早晚将王爷得罪了?”
“就是前儿。”陶小祝又拎了茶吊子倒茶,“她在王府惹了一身伤回来,这几日都没做首饰,您没瞧见?”
“那不是说走路摔的么?”陶师傅拍拍椅把儿,拧着眉瞧陶小祝。
陶小祝吃半杯留半杯,端着茶杯子道:“说什么您都信。我没告诉您,是怕您知道她将王爷得罪了,您就又冷着她,不让她碰铺子上生意了。这会儿您说王爷上门来找她,这便是胡说。”
“你老子能胡说!”陶师傅呼呼,瞪着陶小祝,又自顾嘀咕,“难道王爷不是来找一一的,是我话说多了,闹出了什么误会,王爷才要带她去盘问的?”
陶小祝把余下半杯茶吃了,去到小桌边儿坐下,“拉去盘问了倒有可能。就说这些王公贵族,没一个儿好应付的。不小心惹上了,哪有一天儿好日子过。待你好的时候是好,心掏给你都能。不好了,一脚踢开,哪有半分犹豫。”
陶师傅坐在椅子上嘶嘶抽气儿,“难道我真要给她立个衣冠冢了?”说罢抬手在自己面前儿胡乱挥了挥,道自己想多了。即便苏一真是将王爷得罪了,瞧着王爷那样儿也不能是把她拉去要命的。要命请侍卫来就好了,自个儿上门做什么?他往椅背上靠了靠,眯起了眼睛。
撂开苏一这事儿不想,他便一边儿眯盹,一边儿问陶小祝,“你跟周家那丫头什么状况?你还真把自个儿给周家当儿子了?叫周安良躲清闲,你管的什么闲事?”
“我跟安心没什么。”陶小祝回他话,“就是瞧不得他们一家儿可怜,多帮衬帮衬罢了。周安良是什么人,沈家三小姐又是什么人?这会儿都靠周家大娘养着,安心从旁搭手。我若再不去搭把手儿,她们娘儿俩的日子难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天不过三五趟,耽误不得什么事。”
陶师傅冷“哼”一声,“你这是瞎操心,人家不定领你这恩情。”
“我要她们领什么恩情?我自个儿行的善事,自个儿心里舒坦,旁的也不求。”陶小祝认这死理儿。
陶师傅哼也懒得哼他了,自顾歪下脑袋歇觉去了。
那厢苏一跟着王爷出了铺子,就一直在路上走。王爷不出声儿,她也就不敢先搭话儿,便紧跟紧跟着他。少不得要在心里嘀咕——他这是要带她去哪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你们猜,我要带一一去哪里(*/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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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三只宝贝(づ ̄ 3 ̄)づ
☆、套路
这会儿是午后刚过不久, 街面儿上人迹不多。街边的摊子也少了许多,三三两两中间隔了距离。摊贩闲了,与旁侧的人聚在一边儿说话。瞧着许砚和苏一从街心走过去, 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两人生得俊,本就吸人眼球,今儿又是都穿着不俗的。再有人是认识苏一, 却没见过王爷的,少不得就要猜测这人是谁。
周大娘在街边卖豆腐, 便是陶小祝刚从她家里挑来的两担。她在摊边候着, 但瞧见了苏一, 心生恍然。这姑娘与往前大不同了, 真叫人忍不住想多瞧上两眼。与她们对比起来,她周家的日子却是越过越艰难。她心里一面觉得自家仗着沈家占人宅院确实过分,一面又觉得苏太公和苏一逼着他家要了一百两金子和磕了一百个响头, 实在也是过于不近人情。这会儿她儿子的前程没有,儿媳的嫁妆也没了, 有时候想起来,只觉得这日子没个尽头。
除开这些, 她心里还有些怨怪苏一的地方, 便是没帮他家在王爷面前说情。这会儿瞧着她与王爷好好的,哪里像是生分了的?偏哄骗了她家安心,说将王爷得罪了,帮不得她们了。往常她就知道苏一是嘴利心硬的,却没想到真能硬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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