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在那叹气, 也不知在哪躲闲的周安心又到了这边,瞧见苏一和许砚正过了摊子去,柳眉一竖,道:“什么道理?不是说她将王爷开罪了么?”
周大娘仍是叹气,“这还不明白?人就是不想帮咱们。是咱们有错在先,也不能承望人人都是菩萨心肠。她苏一是个记仇的,不会帮咱们说情的。”
“我找她理论去。”周安心说着要跟上苏一去,却叫周大娘给拖住了,说她:“你是谁?又去王爷面前儿撒野?那会子苏家门前磕了五十个响头,你又忘了?这会儿再开罪了王爷,怕是小命也没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谁也指望不上了。”
周安心顿顿步子,只能憋下这口气来。她们这会儿什么倚仗都没有,还敢跟谁耍横?别说今儿没王爷,就是单苏一一个,她也讨不得半点儿便宜。到了这般境况,心思兜兜转转便又怪起她家里的嫂子来,说:“原当娶了个宝贝,却是个丧门星!”
本来以为娶了她就有了沈家做倚仗,结果那沈太守并不接济他们过日子。又以为的,她嫁妆多些,手里定有不少田亩铺子,生的利也够过日子了,哪知也是一样儿没有。横竖哪头都靠不上,还搅和得她一家被苏家给撵了出来,连脸面也不占了。
她说罢跺脚,甩手恨恨往一边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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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一这会儿仍跟在王爷身侧,端着胳膊在身前,双手前后虚搭着。若不端着样子,便架不起身上的衣服,披帛也得像条多余的桃色纱绫。头上的日头正是一天里最亮的时候,晒得人身上拱着温燥的热意。待王爷在头里先停了步子,她才抬起头来看,竟是到了片子坊。
片子坊是寻常百姓吃茶的去处,没有憩闲苑修得那般精致,也无隔间。上下两层都散摆着茶桌茶凳,只有小小的一隅方台供人说书。惯常来说书的就是一位老者带一孙女儿,孙女儿常穿一身儿红色袄褙,在旁边弹三弦儿。而那老者,便是一面拍刷板一面说戏文。这会儿来的时候不巧,这两人正也休息去了,茶馆里不甚热闹。客人也只有稀疏的几桌,冷冷清清的。
王爷去跟掌柜的点了一壶茶,挑了个二层东北角上的一张小桌,带苏一过去。楼上俱是空桌,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他自个儿先往桌边坐了,瞧苏一还杵着,便是抬头来看她,说:“坐罢,拘着做什么?”
“民女还是不坐了。”苏一稍收胸弓腰,站在桌边儿,“王爷您有什么示下,民女在这候着。”哪里还敢坐呢,好些事要等着他跟自己清算呢。站着瞧着恭敬些,说不定他能手下留情。偏又心里嘀咕些没用的,想着他不是平日里只去憩闲苑吃茶么,今儿怎么来片子坊这种地方了。
王爷却说话总能顺她心中所想,只见他低下头去,说:“憩闲苑好些日子没去了,也是去不得了。里里外外许多人,都是挤着去瞧我的,跟看猴儿一般。瞧见了,指指点点一通。我便纳罕,我竟比戏台上的热闹还好看?”
苏一讪讪,这又是找她的祸了。这话儿原也是她传出去的,跟那些姑娘们说了,王爷平日里最常去的就是憩闲苑吃茶看戏。她是满心里惦记王爷要一一揪她的错处,嘴上也便少放了神儿,接了话就说:“您是比他们好看些。”
王爷抬起头来瞧她,她脸上一红,意识到说错话了,忙又分辩,“王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算了,她就是那个意思。
许砚瞧她那张僵住舌头和表情的脸,笑意在嘴角下几乎压不住。收回目光来,仍是说一句,“坐罢,坐下这事儿兴许还有的弥补。”
苏一听到了转机,松下神来,自然要抓着这机会的。因动了动嘴,说:“我坐下您就不怪罪我将您常去憩闲苑的事儿给说了出去么?”
“哦……”王爷应了一声儿,“这事儿也是你走漏的风声,我说的是……你说我比那些戏子好看的事儿……”
苏一目瞪口呆——天哪,给根柱子让她一头碰死吧!
许砚瞧她再度呆木掉的脸,笑在嘴角压得实在辛苦,便低下头去,抬手虚碰了下鼻尖,稍藏了一下,搁下手来一本正经道:“坐下罢,许多话要细细盘问。本王还记得,你理应早些时候去我府上谢恩,却是到这会子也没瞧见人。那香囊可是送给了旁人,因才不去我府上。又或是,那恩也不值你谢了。”
他自从那日从东郊回来,就一直在府上等她。原想着她是去山上找他谢恩的,恩没有谢,自然回去就得到他府上去。结果堪堪等了这几日,她也没有上门。怎么办呢?只得自己找上门来了。
苏一听他这么一说,自是回了神,忙伸手进袖袋里摸锦盒。心里想着还好那一日陶小祝没要了拿去当了,要不然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了。在袖袋里摸着锦盒,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儿,“一直在身上带着呢,没敢给旁人。原早就想上门谢您的恩,实在怕您瞧我不入眼,惹您不高兴,才没敢去,却不是不想谢了。民女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日日都惦记王爷您呢。这东西是自个儿做的,上不得大台面儿,望王爷不要嫌弃。”
“怎么个惦记法?”王爷伸手接下锦盒,闲闲问一句。
“每天每夜想着,一刻也不敢忘了您的恩德。”苏一小心到他对面坐下,极尽所能地拍他马屁。茶馆掌柜送了茶上来,满满的一壶太平猴魁,一面递下茶壶茶杯一面说:“两位是识货人,这猴魁是尖茶中最好的一种,茶汤清绿,香气高爽,蕴有诱人的兰香,味醇爽口。”
苏一不懂这些个,寻常也吃不到这些好茶,只管上手接壶接杯子,与那掌柜说:“放下吧,我们自己来就成。”
“好咧。”掌柜的携了托盘下楼去,楼上便只剩下他们两个。苏一拎起茶壶,烫杯斟茶一气呵成。能伺候的,得给人伺候到家了。
那厢王爷已是看罢了香囊,装回了锦盒里,抬头问她:“不吃不喝不睡地做了好几日?”
苏一把斟好的茶往他面前儿送,讪讪地笑,“没这么夸张,是我师父虚大呢。不过是头一回上手做这个,掌握不好,便总是要返工。确实费了不少心力,但因是送给您的,那点心力便不算什么了,您喜欢才是要紧。”
“明儿我换身衣裳,配上这色来,便戴上,也不枉费你这一番心意。”王爷把那装着香囊的亮缎锦盒往袖袋里揣,他平常不戴这些香啊包啊的,顶多也就腰间挂个玉佩。这会儿觉着这烧蓝戴着确也不错,明儿就得试试。
苏一见他这么说便欢喜了,只是瞧着他吃茶,自己从旁伺候。忽又听他问了句:“谢恩的话呢?”
早知道这也要揪出来问的,苏一便稍清了下嗓子,说:“原是准备了的,只是后来……”后来怎么呢?不大好说,便打先头说起,“王爷的恩情太大,咱们不知怎么还才够。我原想着,给王爷当牛做马伺候王爷您一辈子。可是咱们这样儿的人,也不懂伺候人的法子。说着是好听,真个做起来其实是给人添麻烦去了。到您府上,您让我饮马都不定饮得好呢。至于旁的,更是不成了,哪里能比得上宫里调-教出来的。”
王爷瞧她,“你倒想得周全。”
“原也没想得这么周全……”苏一出声,再要说下去的,又止了话。要不是那一日在山上惹了祸,她还想不到这一宗呢,指不定就傻傻跑到王府上要给人当一辈子奴才去了。经了那事后她明白了,她压根儿不知人王府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好不好惹出祸来,又是一地鸡毛。再者,她占了人王爷的便宜。这会子再说要到人府上伺候人去,指不定人怎么想她呢。
“那是怎么?”偏王爷又追着问。
苏一咬了咬下唇,掀眼睑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那天在山上……”
她是再说不出口的,倒是王爷总能会意她的意思,接话说:“不过是抱了一下,没什么要紧。”说罢抬头瞧了瞧她,看她神色稍放松了一下,又闲闲往下接:“你若是心里过不去,我便再委屈一下,抱了回来就是。”
苏一原就只有小半边儿屁股坐下板凳上,听得这话只觉下面板凳打滑,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到本王怀里来
感谢十七和2046宝贝的地雷(づ ̄3 ̄)づ╭?~
☆、全名
这是她第二回 在王爷面前没坐稳板凳。
这回不敢再要人过来扶了, 自己忙扒手上桌沿儿,从底下冒起头来。屁股找到板凳往上挪了,把头低在胸口。脸蛋是红的, 心跳堵在嗓子眼儿。她竟真不自禁地想了一番,如果他真要抱,给不给抱呢?
自己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当头棒喝, 拦了心里对人家王爷的淫-思-淫-念,又听王爷说:“跌得疼不疼?”
她忙摆手, “不疼。”腕上披帛落了下去, 顺势便弯了身子去拾, 刚好也不必与他对着了。脑袋放在桌下吐了好几口气, 抚平了心中荡漾,规规矩矩地把身子坐直起来。心里又想,才刚那一摔, 真对不起她这身衣裳。
她这是又看不明白了,这会儿瞧着, 那些个事王爷好似都没有怪她,并还说起那抱不抱的玩笑话。虽他一脸正经八百的模样, 但那肯定是玩笑话。若不是, 难不成王爷真想抱她?她有什么好抱的?这般,心里是不那么吊着不安了,却又冷静了想,王爷瞧着是温厚的,居然也会轻浮人。可又是为什么, 她觉得这轻浮好像也不坏,还……哎呀,真是害羞得不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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