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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乌衣 全本+番外 (风储黛)


  
  侍女战战兢兢,不敢应话。
  
  “说!”
  
  巫娆加重了手心的力道,她的一只柔荑移到了侍女的雪白的延颈,不留余地地收紧,侍女惊恐,大喘地说道:“女郎,他们怕那邪秽凶煞之物,白日便去往旧宅欲玷污……玷污巫蘅,只是不甚遇上了……”
  
  “谢十二当真是个多情郎!”巫娆并不知巫蘅与谢泓之间有过交集,她冷冷地这么一哼,将侍女甩于地上,“萍水相逢,得他这般照应!我将为桓七郎之妾,他竟半点情面也不留,让这群人……”
  
  那巷外,数个大汉赤身露体地站在舀风口,一字排开,横阻了来往的车马行人,人或问之,则言之凿凿,说他们等的是罗子巷巫氏独女巫娆。
  
  这般侮辱巫娆自是没受过,她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星光沉逸,将一片小河浅水染上斑斓的银辉。外边是数亩繁华如障的深林,此间一壶清酒,一柄长剑,白衣少年单手执壶,面如冠玉,秀雅难画。
  
  他对面所坐之人,亦是一个少年,淡蓝的广袖华服,眉间隐约不耐。
  
  谢泓替他斟酒,微笑道:“泓相约申时会面,九郎足迟来两个时辰,此间更坐立惶惶,不得安席,几度顾盼,有焦急离去之意。难道是谢泓招待不周?”
  
  虽席地而坐,但绿如翡翠的草地上铺着他陈郡谢氏也极其珍惜的藕荷色茱萸纹的华丽蜀锦,酒水清冽,散发幽梅寒雪的芳香,他谢泓的诚心,的确不在小。
  
  桓九郎却仍然没有这个心思陪他饮酒寻欢。
  
  他皱着眉不吭声,谢泓又笑道:“你七兄今日可醒了?”
  
  他问出这话,桓九郎心里便生出一股浓浓的不满。他自幼活在桓瑾之光芒之下,他如何努力,身份的尊卑,天赋的差异,让他永远无法与桓瑾之比肩。
  
  这些他并未抱怨,但无数人考虑到他,皆因桓七郎之故,他心中难免时有幽愤。
  
  “醒了。”他淡淡一嗤,“谢郎真欲打探,一封信之事。不必如此大费周折邀我前来饮酒。”
  
  “巫娆之事,你也知了?”
  
  谢泓依旧不骄不躁,那目光宛如一泓秋水般,深邃广寥。
  
  “知了。”桓九郎并不避讳地点头,提到巫娆,他的眉心便是一缕惆怅的情思,与一抹深彻无奈的悲伤,月光底下,那双眼被是如此抑郁多情。
  
  他偏过头,终于将满杯酒水一饮而尽。
  
  “谢郎心思,我明白。”他推开酒盏,撑地而起,此刻漫山遍野的绿和粉红,再也入不得眼底,墨色的夜下,什么都不过是一截灰暗,他沉恸地道:“只是我的心思,谢郎却未必明白。”
  
  “自幼以来,不论桓七郎要什么,我从来不曾与他争过,我不想要,他却推给我,他虽是善意,但我不能接受。谢郎天之骄子,定不能体会庶子在高墙大院里,腹背树敌的境遇。我多年仰仗七兄,不过是因着,那墙垣之中,不过他一人真心耳。”
  
  他的声音听起来寥落孤寂,这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比他还要小月余。
  
  谢泓白袍扬风,眉眼隽秀,说不出的淡泊悠然,他平和地席地而坐,声音清润得宛如泉水,“他真心,你却未必真心?”
  
  “谢郎要如此认为也可。”桓九郎不愿反驳。可若是不曾真心,他定不会如此时这般,与谢泓坐在这里,饮这苦酒,说这因果。
  
  他对巫娆的心思是诚的,若不是前头的人是桓瑾之,他不会一忍再忍。
  
  他早该冲入罗子巷,威逼也罢,利诱也罢,他只要得到那个妇人。外人眼中,他纵然是天少冲动,行事乖张又如何?
  
  他只要那个妇人。
  
  谢泓的眼光微微一滞,他并不曾料到,桓九郎竟真对那个蛇蝎妇人动了真情。
  
  转眼间,他放下杯盏,雍容地起身,以绣帕拭干指尖的酒水,叹道:“她如此待你,可值得你一番苦心?”
  
  “不值。”
  
  桓九郎并未迟疑,他只反问道:“世人多言,谢郎多情。可谢十二心底真正惦记之人,还是那位令你绝弦于世、经年不忘的女子吧。”
  
  他说罢,提步不顾地离去。
  
  桓瑾之也猜不出,他谢泓断弦是为的何人,桓九郎笃定地说是为了他的心上人。
  
  当真是他们小看了这个少年。他活得通透,并不比他们差在何处。
  
  情之所至,身不由己。这便是桓九郎的意思。
  
  谢泓明白。由人及己,他自己也是深以为然。便垂了广袖,身后的山峦飘摇间绿影如丝游弋,弦月朗润如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终于码完了,唉,桓九郎真是个命苦的痴情种,可怜作者君连他的名字都没写呢……
这注定是个命苦的炮灰啊……




☆、美男计

  巫蘅安分守己地待在旧宅里守了三日,她沉不住气了。
  
  即便是足不出户,她业已得知,巫娆用计逼迫桓瑾之一事,也已猜到桓瑾之敦厚之人,宅心仁厚,必不会拒绝美人如此“盛情”。
  
  谢氏来的护卫,到底与众不同,而且他们对巫蘅并不设防,巫蘅要得知什么消息,尽可以知道。
  
  其中一个瘦弱有力的少年,名唤檀羽,眉清目秀,宛如青竹般优雅修长的少年郎,与巫蘅说过的话最多,但每当望向巫蘅时,却不时会低下头,脸上浮出淡淡的红云。
  
  见状巫蘅便会好笑,她便取笑道:“檀羽。不知旁人可会唤你——‘檀郎’?”
  
  檀郎是时下小姑用给心上人称的。
  
  檀羽一听,果然脸色又蹭蹭地攀上无数朵桃红的云,他秉着剑进退不得,咬咬唇不做声。
  
  巫蘅发现自己很闲,闲不住了,她便又叹道:“你们谢郎,好生凉薄多情!”
  
  这诚然是一句玩笑话,而且这句话是万万不能叫谢泓听到的。她可并未打算和谢泓这么暧昧到底。
  
  显然檀羽也并非是多嘴多舌之人,不过当晚记录着巫蘅这一语的绢帛仍然飘落到了谢泓的案头。
  
  少年如玉如月,眉峰挑开一丝墨色,他优雅地放下手中的绢帛,微笑道:“阿蘅这是想我了。”
  
  “谢同。”转眼他吩咐道,“以后旧宅里的消息,事无巨细,都报与我。”
  
  窗外的明月皎白如雪,谢同隔着一扇门扉低声应答:“敬诺。”
  
  不过他又想到一事,不曾与谢泓报过的,此时趁着郎君心情大好,便不留神说出来了,“郎君,那旧宅,似曾有邪祟之说。”
  
  谢泓皱了眉头,转眼间,他垂袖道:“怎么今日才说?”
  
  他从雪白狐皮的软毡起身,转眼便步履略微仓促地往外走,谢同执剑恭谨地立在廊下花海之中的一隅,西府海棠的浓香正是馥郁,谢泓眼波淡淡一瞥,“那个宅子,是巫靖之妻秦氏所赠?”
  
  “是。”谢同点头,但转眼又摇头,“只不过,却是那位巫小姑自己求来的。”
  
  她自己求的?
  
  她宁愿出府,住在荒僻闹鬼的旧宅,也不愿待在巫府么?
  
  阿蘅是聪明的,她定是在巫府受了委屈罢。思及此,谢泓的眉慢慢地便攒了起来。
  
  “郎君。”
  
  谢泓微笑道:“她既思念我,言我凉薄多情,疑我见异思迁,我再不出面解释,她恼我了可怎生是好?”
  
  “不过,”谢泓抚着那优雅光滑如玉的下颌,淡淡地望着天边的明月,又道,“闹鬼的宅子住着可不好,只是她那么聪明,又想着和我划清界限,我该如何才能让她迁居?”
  
  这话一出,谢同也不禁哑然。
  
  那位姓巫的小姑像是要与自家郎君划清界限么?
  
  那日她可是和郎君在一起共度了整个午后啊!郎君硬是没有走啊!
  
  谢同舔舔唇,道:“郎君此言差矣,那位巫小姑,自从郎君一别,可是整日对您的七弦琴睹物思人。”
  
  至于那把花椒,被巫蘅送入了厨房,这就不好细说了。
  
  当然,巫蘅在院中对少年檀羽多有言语相戏,这就更不好在郎君面前说了。
  
  谢泓笑而不语。
  
  巫蘅对他用情多少,他无从知道,但一开始,她刻意在自己面前伪装轻浮,迫他厌弃于她,又以男装相见,请他不要调查她的身份,他便知悉。
  
  那个有三分狡赖的妇人,她对他的心,全然不足以令她与自己相携此生。
  
  谢泓这般笑过之后,不知念及什么,眉眼轻痕仍在,但目光却微微冷了下来,“既有凶煞邪祟之说,那定是出过事情。有人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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