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只剩下阿娇一个人回去了,他便拍板道:“娇娇也跟着一块去。”
☆、第四百二十五章 大毅力
未央宫前殿是举行大朝会的地方,庄严肃穆。
阿娇本不想去,但实在是拗不过刘彻,只得和他一起抱了两个孩子往前殿去。
暮秋的下午时分,天光还大盛,却是失了正午的耀眼璀璨,柔和澄清的叫人迷醉。
未央宫前殿宫门早已大开,宫中禁卫披挂执戟,威严庄重地从宫门口一直列队到殿门口,望之即令人生畏。
阿娇坐在辇内,耳听得金钟响玉声声沉重的声音,眼角闪过卫士们盔甲在秋阳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辉。
从前记不起自己便是陈阿娇时,便感慨自己正在恢弘的历史中经游。
如今这份感慨更甚,因为从前的她还只是经历历史,而如今的她却是改变历史,甚至创造历史。
这其间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又感叹起张骞来,其人心性委实叫人敬畏。
整整十三年的苦熬啊,始终不改其志,该是怎样大的毅力才能叫他撑下去?
张骞出西域,在汉武一朝,乃至在其后两千年的史书上都合该浓墨重彩的描写。
伴着春陀的长声唱喝,前殿终于到了。
刘彻牵着暠儿先行下去,阿娇深吸了口气,牵稳了手中的元暶跟上。
步到殿内,被急召来的文武百官已然是列的整整齐齐。
见了帝后,自然又是一遍山呼般的行礼问好。
待帝后落座后,执笏而立的百官中到底有对皇后如此隆宠窃窃私语起来的。
太皇太后涉政虽还犹在昨日,但诸吕之祸也还不太远。
皇后也实在太受宠了,陛下将她日日带到宣室殿也就罢了,如今竟带到了未央宫前殿。
朝中为之担心的臣子也不少,但好在皇后性子恬淡,并不如吕后般醉心权势。
现下的后宫中更没有能和皇后争锋之人,太子地位稳固。
想来,他日是没有可能重蹈旧辙的。
是以,小声感叹了几句也就作罢了。
说到底,还是昔年吕后杀伐的威风到了今日还没有彻底消散,隐隐地压在人心头,叫人谈虎色变。
弄得朝臣们心生忐忑下,只能时常互相安慰说皇后即便对政事偶有见解,也还称得上见解不俗。
处事立场也是不偏不倚,半点没有提携后戚的意思。
这也便够了。
“咚咚咚……”
金钟响玉的声音愈来愈急,这是张骞到了。
御座上的刘彻牵着暠儿站起来,大臣们也都朝殿外引颈望去。
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到了殿门口,终于瞧清是两个蓬头垢面、须发老长的人。
打头的那个手举着汉室符节,显然是张骞。
朝中也不是没有和他相识结好的,但此时都认不出这人是张骞。
这人身上哪还有半点昔日长安城中翩翩公子的模样了,浑如一个野人。
也就只有那份昂首阔步、大大方方的气度,还是没变。
张骞沐浴着一片沉默赞叹的目光大步到了御座下的丹陛前,双手高举着汉室符节霍然下跪,哽咽着大声道:“臣受命……为汉使出使西域……今归来……向陛下复命……”
甘父亦在其后跪下,他深埋着头,不叫满面纵横的泪被人看去。
刘彻说不出话来,喉结滚动了好几次,眼看泪就要涌了出来。
他忍住泪,挥手示意叫张骞起身,半响才微颤着声音问道:“十三年了吧?”
张骞的泪顿时冒出来,他泣不成声地点头道:“回……陛……下……是……是……”
刘彻脸上满是感慨,“十三年间,你音信全无,朕闲下来总想你到底是去哪了,总想啊,朕总想啊……”
话到这里,他也终于落下了泪。
阿娇在旁边瞧的分明,忍不住跟着一块心酸。
张骞扑通一声又跪下了,嚎啕大哭道:“陛下!臣……臣……回来……晚……”
他也不知为何,今日的泪会如此磅礴。
在西域的十三年间,只要记着自己是汉使,再多的血泪他都能生吞。
但一旦回到长安,回到他魂牵梦绕的地方,他的心便瞬间柔软敏感,经不起一点触动。
刘彻摇头,含泪道:“不晚……不晚……”
君臣二人说到这里,已然是哭的再不能成言。
便是殿内的百官间也是隐隐有低泣之声,别管他们平日里是如何汲汲营营、各有所谋,但究竟心底都有家国荣辱。
当下见得国之使者,能有如此坚韧不拔、矢志不渝的毅力,如何不为之感动?
阿娇见刘彻哭,也忍不住跟着一块心酸感慨。
元暶并不解为何满殿上下哭成一片,但她也同阿娇一样,见着她父皇落泪,也跟着落泪。
在元暶小小的世界里,父皇几乎就是那无所不能的神明般,她还是头一回见父皇落泪,想必是极大极大的事吧。
被刘彻紧紧牵在手中的暠儿忽地开口了,他的声音稚嫩清脆,轻轻地划破殿中感慨的气氛。
“你就是张骞吗?”
张骞伏在地上,听了这一问仰起头来。
他并不认得暠儿,但这大半年在的跋涉中他已经知晓了立太子之事。
太子是中宫于元朔元年所出,论年岁正是两岁多,再加上被陛下紧紧牵着,其地位呼之欲出。
张骞不由心下一叹,才两岁多的孩子见了这等大场面半点不慌张,当真是天生的储君之选啊。
他毕恭毕敬地点头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臣正是。”
暠儿也跟着点点头,奶声奶气地道:“我父皇说张骞是个有大毅力的人,原来就是你啊。”
此话一出,满殿人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
心下同张骞是一个想法,两岁多的孩子能如此镇得住场面,不慌不忙问话的,实在不多。
刘彻心生骄傲,牵着暠儿慢慢走下丹陛,走到张骞面前。
他松开暠儿,亲手扶起张骞,感慨地道:“是啊,十三年!非心志坚强、毅力惊人之人,怎能生生苦熬过来?”
张骞的泪又滚落下来了,暠儿有些不解地想到既然是有大毅力之人为何会哭个不停?
便是妹妹如今挨父皇的打,也从来不哭。
但他没有再问,他看着父皇的泪又滚了下来,嘴唇嗫嚅了半响道:“张骞!十三年啊!朕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第四百二十六章 穷人
张骞抽泣道:“臣十三年间……从未忘记臣的使命……”
刘彻点头,感慨地道:“朕知道,人若是没有强大的信念,这十三年是决计坚持不下来的。”
他蓦然提高声调,回身吩咐司马相如:“拟旨:特封张骞为太中大夫,授甘父为奉使君,以表彰他们的功绩。”
司马相如应是。
张骞同甘父拜倒谢恩,当晚两人俱被留下用膳,张骞更是被留下同刘彻促膝长谈。
刘彻迫切地想知道关于西域关于匈奴的详细情形,一刻也等不得了。
他又不准阿娇带孩子们回去,阿娇便带了孩子们在宣室殿偏殿歇下,由着君臣二人在议事殿说话。
深秋寒凉,殿内已燃了地暖,熏的人倦怠不已。
阿娇一挨着枕头,便只想沉沉睡去。
偏偏两个孩子今夜都兴奋的紧,追着阿娇问东问西。
她只得打起精神一一解答,忽地听暠儿问道:“张骞为什么要去西域?”
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她一左一右地搂着一对儿女为他们讲起来龙去脉。
“在我们大汉的北面呢,有一个强大的叫匈奴的游牧民族始终对我们虎视眈眈,想一口吃了我们。”
元暶不解道:“后后,什么是游牧?”
阿娇笑笑,小女儿如今话虽说得溜了,却还是习惯叫她后后。
“我们天天吃的饭都是农人在田里种来的,这便是农耕民族——”
她摸摸女儿的头,“游牧民族便是以养羊放牛为生,他们逐水草而居。
最初咱们汉人管匈奴叫獯鬻、猃狁、俨狁、荤粥、恭奴……”
话说到这,又被暠儿打断。
他摇头晃脑地念起诗经来:“靡室靡家,俨狁之故。”
而后问阿娇:“这个俨狁就是现在的匈奴吗?”
待阿娇点头后,便皱眉道:“原来匈奴从这么早开始就和我们打仗啊。”
阿娇微微莞尔,“对呀,匈奴从很早开始就和我们打仗。
他们是放牧为生的民族,自然是一群一群地聚集,渐渐地就形成了部落。
有了部落就有了军队,有了军队对外征伐也就自然而然地滋生了。
这些部落在楚汉相争时,被冒顿单于相继征服。
他灭东胡、破月氏,控制了大汉东北部、北部和西部广大地区。”
眼看着元暶又要问,阿娇便抢先给她解惑道:“单于就是匈奴人对皇帝的称呼。”
元暶顿时茅塞顿开,喃喃道:“我就说,他的名字好奇怪的,那么长。”
暠儿的疑问比起元暶就高级许多,“那他们就好好地待在他们那,为什么要和我们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