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个国家若没有能占据主流的思想价值观,是极其危险的。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时日一长,何须强敌临境?光是内乱就足够令一个强大的帝国灭亡。
所以秦始皇必须在百家中选择一家成为帝国的主流思想,但很不幸,留给他的选择并不多,或者说就只有一个。
阿娇有些不懂,刘彻看她一眼,耐心地为她讲解起来。
“彼时百家中能与儒学争锋的只有法家,秦始皇不能选儒家,就只能选法家。”
他望着不解的阿娇笑了一下,那笑旋即就沉了下去。
“儒家崇礼乐,主张德治仁政,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好。
但当时天下初定,六国贵族企图用儒学的复古尊礼来把分封制恢复起来,从秦始皇手中分土地分权,以期复国。”
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又爬上了刘彻唇边,“你说,秦始皇是选克己复礼的儒家还是选以法为教的法家?”
答案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秦始皇选的是法家来集权。
沦为失败者的儒家自然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焚书坑儒很残忍很激烈,效果却是显然的。
儒家一时间频临灭亡,法家大盛。
而如今天道轮回,儒家开始大放异彩。
阿娇以为儒家最终到底才是胜利者,但在刘彻嘴里真正占据统治地位的还是法家。
实际上自汉之后,历代统治者奉行的都是“实法名儒”。
帝王们用法家的理念来统治天下,表面上却用儒家学说来教化百姓。
刘彻说到这里淡淡一笑,“嬴政到底还是有些傻,说用哪家就用哪家,却忘了这本来就是拿来用的,何须确立它的独尊?”
阿娇有些惊然地望着他,这样的观念对她来说还真称得上震耳发聩。
旋即又失笑,帝王心术深沉如海,又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她不禁又想,倘若秦始皇能想到实法名儒这一招,会不会焚书坑儒就不会发生?
会不会秦朝的寿命能再长点?
会不会就连楚汉相争的结局都不一定?
再往里想,会不会她和刘彻都不会出现?
所谓牵一发动全身,便是如此吧。
一阵风来,拂动檐下的风铃,伴着两个孩子甜甜糯糯的诵读声,悦耳之至。
阿娇轻叹了口气,收回心神,含笑听着孩子们的稚嫩童声。
忽地,又一阵风来,还伴着哒哒哒的马蹄声。
是雪狮子回来了,两个孩子的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却还慑于父皇的威严目不斜视地正襟坐着。斑之说感谢胡米蛋投出的宝贵月票!!感谢shinina投出的两张宝贵月票!!!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朝思墓想
等雪狮子一口气跑到殿内,围着人咴儿咴儿地叫时,便是刘彻嘴角都忍不住微微弯了起来。
元暶看着了,立马就喊:“父皇——我要跟雪狮子玩——”
刘彻摇头,指着刻漏道:“才未时一刻,我们说好学到未时四刻。”
元暶望着在母后手里吃糖的雪狮子,刚要撒娇不依,但在见着父皇立时就沉下来的脸色,还是乖乖地选择了顺从。
她已经明白在父皇好好说话的时候怎么撒娇耍赖都行,但一旦父皇认真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阿娇有些佩服地看着刘彻一瞪眼,元暶就乖觉地跪坐好,只是目光还忍不住偶尔往雪狮子这打转。
等好不容易熬到未时四刻,元暶立时就跳起来,又去拉她哥哥的手。
“雪狮子,跟我们去庭中玩——”
雪狮子欢快地跑过去,同着两个孩子呼啦一声就跑出去了。
刘彻站起身来,也准备跟着儿女小憩片刻。
他执着阿娇的手到了庭中,笑看着儿女们笑闹。
元暶跑的微微带喘地扑进刘彻怀里,“父皇,父皇,抱我——”
“好!”刘彻爽朗应道,一把抱起她来,在庭中转起圈来。
裙摆极速的飞扬间,元暶的笑声脆生生的真如银铃般。
“慢点——好了——别转了——”
阿娇站在旁边看着,有些心惊肉跳,生怕刘彻一下就把孩子给甩出去。
刘彻慢慢站住,稳稳当当地把元暶抱在怀里,不屑道:“能不能镇定点?”
元暶在他怀里点头如捣蒜般,“就是,就是!”
阿娇失笑,“他方才还不叫你和雪狮子玩,这么快就忘了?还帮着他说你母后,小没良心的。”
元暶立时就有些语塞地仰头望着刘彻,还不等刘彻说话,暠儿插话进来了。
他风轻云淡地说:“言必行,行必果。”
这次,轮到阿娇傻眼了。
刘彻一脸得意地望着阿娇叹气,那意思无外乎是说连两岁孩子都比不上。
落在阿娇眼里,简直就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她忍了又忍,才把这口气咽下去。
刘彻气过阿娇后,又对着一对儿女延展教育起来。
“仲尼厄而作《春秋》;左丘失明,厥有《国语》;韩非囚秦,作《说难》《孤愤》。
古今圣贤,皆是有大毅力之人。
所谓大毅力,实则就是自己对自己的自控力。
人爱享乐,是谓人之常情。
但能自克,便是自己掌控了自己,而不是让*掌控了自己。”
秋风拂过,庭中古木被吹的枝叶哗哗作响,枯黄的落叶扑簌落下。
两个孩子心有所思地听着刘彻的教诲,暠儿刚要张嘴问什么,就被一阵狂奔而来的脚步声打断。
刘彻微皱着眉朝后望去,侍立在身后的春陀立马疾步出去察看。
刘彻便望向暠儿,示意他继续问。
暠儿便问道:“真的有这样意志力超群的人吗?”
刘彻首先肯定了暠儿的怀疑精神,“学会质疑,敢于质疑,这是个很宝贵的品质。”
话锋一转,刚要举几个例子给暠儿,就被尖着嗓子跑进来的春陀打断。
“陛下——陛下——”
刘彻的火气一下就冒起来,回头就劈头盖脸地叱责起春陀。
“喊什么?喊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
阿娇上前握住刘彻的手安抚他,示意春陀说话。
“陛下,殿外有人求见。”他垂下头,声音略微发颤。“这个人,您决计想不到是谁。”
刘彻气极反笑,“朕今天还真就谁都不想见——”
春陀仰起脸,坚定地道:“不,这个人陛下一定会见——”
说话间,两行泪猛然就从春陀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他扑通一声跪下,哽咽道:“陛下,是张骞——张骞——回来了——”
张骞?
出使西域的张骞?
阿娇大吃一惊,偏头去看刘彻。
他听了春陀的话,点头示意知道了,镇定的很,全然没有如阿娇和春陀般被震惊的半响合不拢嘴。
他笑笑,接着回答暠儿的话。
“张骞,你不知道是谁吧?建元二年时,朕派遣他出使西域——”
刘彻猛然止住话头,定定望向春陀,不敢置信地问他:“刚刚你说谁回来了?”
春陀哭道:“陛下,张骞!张骞回来了!”
刘彻一时间只觉心跳快极了,砰砰砰地几乎要从喉间跳出来了。
他抱着怀中的元暶,兀自镇定地对暠儿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完,“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张骞建元二年出使,元朔三年回转。多少年了?这非坚韧不拔之人不能做到啊!”
说话间,阿娇看见他双眸中的泪意也越聚越多。
她握紧刘彻的手,含笑道:“陛下是不是该准备准备?总不能在这召见张骞吧。”
刘彻点头,“对——”
他望向春陀,吩咐道:“皇后说的对!朕不能在这!未央宫前殿……朕要在那召见张骞……还有百官都给朕到齐……快……快去……”
他显然是激动坏了,已然是语无伦次了,把元暶放下后抬脚就要走。
阿娇忙拉住他提醒,“更衣啊,换朝服。”
刘彻一拍脑门,自嘲道:“忘了,忘了。这个张骞十多年没音信,突然回来,打的朕都手忙脚乱了。”
阿娇笑笑,“难得能见你这般模样。”
她叫奶娘们把两个孩子抱进殿去,执起刘彻的手语气欢快地道:“走,我亲自给咱们陛下更衣。”
刘彻更衣时,一直同阿娇念叨说要是张骞早一日回来便好了,他同匈奴打的这几仗就能轻松许多。
阿娇耐心地听他说话,完了才道:“人能回来,就是万般不易了。”
刘彻一怔,道:“是呢!建元年间朕下诏时,那些人就嚼舌头说那就是去送死!”
他哈哈大笑着出了殿,“朕要重重地赏张骞,留他说一夜话。今夜,就不回去了,你带着孩子们早些歇下。”
阿娇含笑应好,本想叫他少饮酒,但话到嘴边想到他今日这般高兴,想叫他不饮酒只怕是不可能便作罢。
她笑着去偏殿,预备带两个孩子回温室殿。
刘彻却又去而复返,从她手中抢过暠儿道:“不行,暠儿得去,他是太子,得去见见张骞。”
又想了想,把元暶也一把抱起。“暠儿都去了,元暶也随着一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