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天子之怒
盛夏的午后,阿娇执着一柄宫扇,坐在榻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为两个睡熟的孩子打着扇。
偌大的冰山没放在殿内,而是放在了隔壁的宫室,只把帐幔束起来,叫那凉气慢慢地浸透进来。
孩子还小,是既不敢叫他们热着也不敢叫他们凉着。就怕有什么不舒服,御医药都不好用,还是孩子受罪。
阿娇如今可算理解她那时都长到四五岁了,馆陶还是给她吃各种炖的烂烂的肉羹,就是怕她脾胃不好消化不了积食生病。
养孩子,可真是件精细事,还根本就容不得半点出错。
刘彻在靠近殿门最凉快的软席上读书,抬眼见阿娇还在打扇。便把书丢下,轻手轻脚地上前去牵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说:“别打了,这殿里也不热——”
阿娇便随着他到了软席上歪下靠着他眯一会,她也困得很呢。
带一个孩子就够劳心劳力了,更别说是两个。
元暶皮,暠儿是男孩子,那就更皮了。
也不知道小孩子怎么就这么精力满满,白日里除了歇这么半个多时辰的午觉,能玩一整天。
晚上睡的早是不错,但起的更早啊。他们父皇前脚起来,他们后脚就在偏殿哭喊,弄得阿娇打了个激灵立马就下榻去瞧。
更何况,阿娇哪天早睡过?
白日里得照顾他们兄妹俩,到了晚上还得应付他们精力更充沛的父皇。
旁人还以为她成天多闲的发霉,实际上呢?
一个字,惨。
但两个字,幸福。
她嘴角浮起笑意,一下被刘彻放倒在膝上。
刘彻俯身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温润甜蜜的吻,呢喃道:“娇娇,睡吧——”
她在他怀里点头,寻了个最惬意的姿势沉沉睡去了。
风轻云淡的午后,安神香怡然的清香静谧地燃着。
时间的洗涤和刘彻叫人安心的怀抱,真是可以慢慢治愈所有的痛。
在知道椒房殿真相的几个月后,她已经不再想到就会被刺的想发疯。
她相信自己会一点点缓过来,缓到可以坦然面对昱儿的死,缓到可以心平气和地和刘彻提出要翻修椒房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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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汤大步走在恢弘大气的宫庭中,他被夏日的热浪热的有些透不过气来,一路上都沉默的很,便是和领路的小黄门寒暄的心思也没有。
等到了宣室殿,被扑面而来的冷气一浇。他方觉得背上的那层汗猛然被凝住,又痛痛快快用了一杯热茶才好受许多了。
这才望向什么时候都是一脸笑的春陀问道:“不知陛下起身了吗?”
自皇后又跟着陛下日日到宣室殿后,因着两位小殿下要歇午,陛下午间也都不见臣下。他这明是问陛下起身,实则却是问太子和长公主起身了没有。
春陀会意,微微一笑。“刚起,御史大夫再稍等一会。奴婢进去瞧瞧——”
张汤点头,请他自便。
他在殿中又等了一刻钟左右,待听得隐隐有马蹄声和孩子的欢声笑语,便知道春陀快出来叫他了。他整肃了衣冠,恭谨等着。
果然须臾后,春陀便自殿中出来,侧身让开示意他进去。
他目不斜视地进到殿中,对着条案前端端正正坐着的天子行了躬身行礼。“臣见过陛下——”
刘彻见是他来了,脸上有些笑意。“怎么这么热的时候来?”
张汤恭谨道:“一天三百六十五天,不是热就是冷。陛下尚且不敢懈怠,为臣者又怎敢叫苦?”
刘彻笑容更深了,招手叫他坐下说话。
这个张汤,才华是有,但毛病也是不少,。
会琢磨上意就是最大的毛病,不过却是个难得的执法严苛的御史。
最叫刘彻满意的是,张汤为官清廉的很,绝不会为了金钱贿赂而徇私情。
就冲这点,刘彻就愿意重用他。
张汤坐下后,也没有多话,待刘彻的眼神扫过来就直起身子回道:“臣来是有一案需请示陛下示下——”
刘彻哦了一声,奇道:“什么案子还需要你这个专管刑律的御史大夫问到朕这,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大案啊。”
张汤道:“右北平李太守杀霸陵尉之案,因长安府尹不敢定夺,直接报到了臣这。”
刘彻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似乎是不值得提的小事,“这有什么好来问朕的?”
张汤瞟着天子的神情变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李太守无故杀人,按律虽为九卿但也该重罚。”
天子顿时不快,双目像寒箭般直直地望向张汤,直把他盯的深深低下了头。才悠悠道:“打仗还能不死人?这能是什么案子?胡闹!”
张汤被呵斥的噤若寒蝉,又听天子问“还有没有别的事?”他明白天子这是赶他走,但是来之前他就打定了主意要据理力争。
他虽喜欢体察上意,却不过是为了在刑法这条路上走的更远,他也有着自己的坚持。
他是御史大夫,不是谄媚之臣。
张汤当下并没有顺从起身,反倒双手伏地,诚恳劝谏道:“陛下,大汉律法不容任何人的践踏——”
张汤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猛然发怒的天子喝断。他霍然起身,疾步走到张汤跟前逼问他道:“你懂什么叫军心吗?懂什么叫军威吗?前线的战事,你都知道多少?”
张汤呐呐道:“臣知道一些——可是——”
可是什么理由也不是可以任意凌驾律法的理由,不然律法的神圣不可侵犯如何保障?
刘彻火气直往上冒,连珠炮地打向张汤。“什么叫知道一些?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什么叫一些?朕问你,渔阳的燃眉之急是谁解的?如今又是谁在镇守匈奴人随时可能进犯的右北平?”
张汤逼的没法,只得答:“李广将军——”
刘彻气笑了,道:“还知道称一句将军,就不算糊涂。将军的权威就是三军的军心!何况朕既然拜李广为右北平太守,把右北平全部交给了他。他李广就拥有临机决断的全权,若是事事都回禀问朕的决断,是不是匈奴打到了城下,还得朕批个可,他李广才能领兵打仗?”
张汤被天子的振振有词说的发懵,这一码归一码,怎么能这么算呢?
杀人了就是杀人了,杀的还是无罪之人。便是将军。亦不能饶恕。
张汤难得在天子面前犟一回,竟然是誓死不退,天子气得恨不得立时拔剑杀了他。
春陀在门口听着天子先时半真半假的发火,还有心思笑,心说没看出来这张汤也有和陛下顶的时候。
等到后来听着陛下已经是真火了,说不准气头上真拔剑杀人,连忙叫来小黄门让去里殿的花园中去请皇后来。
☆、第三百六十章 立场(三更:很少看中文加更)
阿娇正手把手地教元暶走路,“慢慢地,先抬右脚——对——别一起动啊——”
元暶太急躁了,还不会走,就总想着跑。
只要阿娇放开她让她自己走,她根本没法按捺着性子慢慢地一步步走,只想跟雪狮子一起跑。也不知道摔在雪狮子肚皮上多少次,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暠儿用刘彻的话来说是能干大事的,该干脆果断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该耐心沉稳的时候绝不急躁。
是以,教暠儿走路最省心也最有成效。
如今暠儿已经能稳稳当当地牵着雪狮子的缰绳像模像样地在庭中走上挺长一段路,从头到尾都不用人扶。
元暶却是离了阿娇的手,就两三步都走不了,她太急了,尤其是瞧着哥哥和雪狮子玩在一起后急的更是没法学了。
阿娇这么会也不知道教了她多少遍,先迈右脚再左脚,一步步慢慢地来别着急。等能走稳了,自然就能跑了。
但是元暶嘴上应的好好的,只要一放开她,立马两脚并用往前扑去。弄得阿娇又好气又好笑,她这脾气到底是像谁?
她正在树荫隐蔽下满头是汗地教元暶,海棠领着时常给春陀跑腿的小黄门到了她跟前,“皇后殿下,中常侍请您过去,陛下和御史大夫闹的不可开交呢。”
啊?刘彻一向是喜怒哀乐都不怎么外露,他在臣下面前的情绪大多都是半真半假的。如今春陀使人来请她,想必是真闹到下不了台了。
阿娇当下也顾不上教元暶了,吩咐海棠同玉兰几个看顾好太子和长公主,抬脚就急匆匆往议事殿去。
张汤其人心性阿娇也是知道一二的,不像是会和刘彻顶锋上的啊?
这得是什么事?让君臣俩闹成这样。
她一路上几乎跑的飞起,到了殿外果听得里间刘彻的咆哮声。
“你们这些不知变通的士大夫!右北平随时会变成战场!怎么能以和平时期的律法来要求为帝国流血的大将!霸陵尉从前轻视侮辱大将,李广愤而杀之,朕看不出来哪里有错!”
张汤还是低声坚持道:“陛下,国有国法!”
阿娇站住调匀了呼吸听到这里终于明白叫君臣俩谁也不肯让谁的事什么了。
这事的根由说来也是早埋下了,前年时李广因战事不利被废为庶人后闲居在家,常去游猎蓝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