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娇怀孕生子时,刘彻更不敢叫她知道。怕她气大伤身。
也就如今孩子眼瞧着都说话走路了,他想着到底也不能瞒她一世。
何况,昱儿的事,阿娇有权知道。
所以,他狠了狠心,叫雪舞查下去了。
刘彻可以想见椒房殿那摊破事该如何叫她心碎,便是他刚知道的时候都砸了满殿的东西,连说荒唐!可恶!可恨!
却又气得无处可发作,难道他能把自己的祖宗挖起来鞭尸?
何况是一向心最柔软的阿娇,还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样子。但他拼命克制住了想冲回来陪着她的念头。
阿娇既然没有告诉他,用的还是太皇太后留下的人手去查,想必是不想叫他知道。
那他就不知道,左右他会陪着阿娇把这些全都熬过去。
而且他还会用一辈子的真心告诉阿娇,这世上有全心全意的爱。
刘彻深吸了口气,把满心复杂难言硬生生地咽下去。
他若无其事地大步进去,脸上漫起淡淡笑意。
软榻上的阿娇听到宫人们行礼的动静,终于从良久的失神中猛然回神,她霍然转过头来,目光失焦地望过来。
她一向清澈明亮的双眸中写满了叫人心碎的仇恨痛楚,刘彻心中大痛,几乎觉得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阿娇在看清是刘彻后,她的眸中立时燃起了光亮。她霍然起身,却不妨跪坐的太久,双腿早就麻木的没有知觉了。又起的太急,猝不及防下,眼看一个踉跄仰头就要栽下去。
因着她自雪舞来后就屏退左右,其后又一直不叫人服侍,便是如海棠几个瞧她心情不好也不敢烦扰,现下身边竟没有一个伺候的可以扶她一扶。
刘彻血往上涌,反应极快。疾跑上去,终于将将接住了她。
阿娇一头倒进刘彻怀里,狂烈乱跳的心才终于找回原来的位置。她惊魂未定地从他怀里直起身来,又听他满是后怕担心地问:“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一天天,你跟暠儿和璟儿也不差什么。”
阿娇仰头望着他眼角眉梢展露无遗的温暖和关切,也不知为什么,鼻间刹那间就酸楚难挡,立时就要哭出来。
她连忙微微侧头合眼,极力忍住泪水。
阿娇禁不住自嘲起来:这一天都忍住了,心下已然平静了许多。怎么一见着刘彻立马委屈翻江倒海而来,只想扑到他怀里哭个痛快。难道真如她所说,自己也和他养的女儿不差什么了?真变成娇娇了?
刘彻见她这样,喉咙间的哽咽愈发明显。却不能带着她一起难过,只佯作不知地笑言:“怎么?吓住了?”
他一把抱住她,忍住把她揉进怀里方能止住心间疼楚的想法,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哄道:“不怕,不怕——”
阿娇难得地没和他这样把她当小孩子的行为顶嘴,只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
她特别想告诉他,特别特别想告诉他今天发生的事。
但是一望见他因为国事已经满是疲惫的脸,阿娇怎么还说的出?
他是帝王,该为天下兴亡去殚精竭虑,而不是被这些已经已成定局的恶心事恶心。
所幸现在也没有人再住在椒房殿了。
告诉他也不过是徒增他的烦恼,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还不如就她自己独自承受。
阿娇心中翻滚过千万种情绪,满是酸涩苦痛地火烧火燎般炙烤着她,叫她连装没事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尤其是触碰到刘彻满是担心的目光后,阿娇更是不想装的若无其事。
刘彻何等灵透,只怕早看出来她不开心。
而且他一向尊重她的意愿,只要她不愿意说,他就绝不会逼她。
阿娇俯在他怀里,被他像哄孩子一样耐心地哄着,好半天才终于从泫然欲泣中挣扎出来。
当天的晚膳她食之无味地用了小半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刘彻也没有强迫她去练字,而是哄着她去打叶子戏。
心不在焉的阿娇一晚上都不在状态,饶是刘彻和海棠、玉兰都刻意让着她,还是把把都输的惨不忍睹
阿娇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在刘彻的小意温柔和两个孩子的熨帖下渐渐缓了过来,不再想到椒房殿心中就针扎般的疼。
但是她依旧恨,恨高祖的自私。
不过是明白了不能因为别人的罪为难自己,毕竟关心她爱护她的实在太多了。
就连两个孩子都似乎知道他们的母后心情不是很好,不像从前那样成天闹着她粘着她——只要她走开一会,就哭的撕心裂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两个孩子都安安静静地在旁玩耍,听话的叫人有些不敢相信。
弄的馆陶终于忍不住寻着了给元暶送花的理由进宫时,见了兄妹俩乖乖在软榻上玩耍的样子,惊讶的半天合不拢嘴。也忘了来时想着的要对阿娇冷淡点,张嘴就问:“这是怎么了?你罚他们了?”
馆陶和堂邑侯都偏疼独女,偏偏阿娇两个兄长不管是前世荒唐还是今生平庸都对这个小妹疼的眼珠子般。是以,等阿娇生下龙凤胎后,一下就成了陈家最娇宠的小宝贝们。
馆陶隔三差五就或是自己来或是叫上长媳隆虑进宫来瞧阿娇,回去好和堂邑侯学嘴,告诉他小外孙和小外孙女怎么怎么可爱。
☆、第三百五十七章 给你
也就是最近逢着换季,静心修养的堂邑侯偶感了风寒,馆陶脱不开身才好一阵没进来。
堂邑侯到底年纪大了,拼不得年轻人的体格,馆陶对他纵便是小病也不敢轻视。
尤其是阿娇知道父亲如今活过来的日子都是多得的,更容不得半点意外。
不仅拔了宫中医药去,还叫人一日问过三遍情况回她。
她如此担心,堂邑侯心中欣慰又得意,不免对照顾他的馆陶多有炫耀之言。
弄得馆陶故意几天也没进宫,指望着阿娇传话出来叫她进宫。却不想阿娇反倒对她这样的做法满是赞同,直说哪怕家中仆女再多,也比不得她这样的精心照顾。
馆陶想着还真如堂邑侯所说的,女儿最心疼阿爹,醋性大发。
下了狠心还真就一直没进宫来,却没成想女儿还是没有给她递台阶。
眼看着堂邑侯的风寒都大好了,也实在不用担心了。馆陶实在抑制不住对外孙的思念,经不住堂邑侯几句话撺掇就起早进宫来了。
她路上都想好了:是堂邑侯非逼她进宫给外孙女送花,撂下了她就走。
说来也真是老小孩老小孩,纵便馆陶在外人面前还气场十足,还似正当盛年在汉景一朝呼风唤雨的大长公主,但在至亲的亲人面前却柔软幼稚的叫人又无奈又心疼。
结果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温室殿见着她心尖般的一对外孙消消停停地在榻上玩着,而不是像往常那样不是呵呵直乐就是两兄妹打闹——总之他们俩是不可能这么安静地。
馆陶心中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欣喜孩子们的懂事——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孩子不皮不闹那还是孩子吗?娇娇小时候就安静的吓人,好不容易才把她扳过来一点——她还以为是阿娇对孩子发了脾气,把他们骂的跟鹌鹑一样。
阿娇见了馆陶那样,还有什么不明白,不禁失笑,摆摆手道:“这几天心里不怎么得劲,他们俩懂事就闹我闹的少些了。”
“啊?”馆陶听说阿娇不高兴,再细细打量她,发现她果然有些有气无力的蔫巴样,立时就把醋性丢下担心起女儿。“怎么了?和阿彘吵架了?还是谁惹你了?”
阿娇摇头,拉过馆陶叫她在身旁坐下。笑道:“什么事都没有——”
馆陶狐疑地打量了她好半响,知道她多半还是心中有事,只是不想跟她说。
娇娇一向是个犟性子,她打定主意不说的你就是再逼她也别想从她嘴里问出什么。
何况,也没听说阿娇和阿彘闹别扭,想来也不能是什么大事。不愿说就不说吧,儿女大了哪还会像小时候什么事都跑来跟当娘的说?
馆陶也就没有多问,上前一左一右地搂住一对外孙。柔声问他们:“想外祖母了吗?”
暠儿和璟儿靠在她怀里呵呵直笑,争先恐后地点头。
馆陶喜欢的不行,“外祖母的暠儿和璟儿真乖,真讨人疼——”她指着宫人们搬进来放在角落的几盆白兰,对元暶道:“元暶喜欢花,你外祖父就特意叫外祖母拿几盆进来。看——喜欢吗?”
元暶顺着她手的方向望向几盆兰花,见青翠欲滴的细长枝叶间已然有几朵喜人的雪白花骨朵了,喜的不行。奶声奶气地叫道:“给我——给我——”
馆陶每每见了元暶这般顺溜又一本正经地说“给我”,总是忍俊不禁。当下含笑叫宫人把兰花递过来给她凑近了看。
转而又无奈地搂着暠儿道:“你说你要像妹妹一样有个喜欢的什么东西,外祖母也好投其所好啊。这给你拿进来的这么多东西,也没见你看中一样。”
阿娇听了馆陶的念叨,不由失笑道:“这才一岁还不到,能喜欢什么啊?”说到这见馆陶立时就要开口说元暶,她赶紧道:“您可别惯着孩子想什么就给什么的毛病了,这等大了是不是也是要什么您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