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纵便这样安慰自己。
窦婴还是越来越懂当初田蚡的感受了:陛下实在对皇后宠爱过分了,过分到就连他也不得不警惕的地步了。
但愿,皇后不会是又一个吕后。
在丞相窦婴的若有所思中,刘彻已经头也不回地径直大踏步出去了。
他朗声笑道:“朕立太子了!汉家天下有太子了!”
群臣恍如云端,愣愣地听了会天子的高兴呐喊才手忙脚乱地跪下恭送天子。
春陀还立在殿中,赶忙代天子叫起,而后疾步去追天子。
百官们三五成群地散开,此起彼伏地小声议论起来。
“这就真立太子了?我怎么还直发懵呢?”
“要不然呢?没看陛下事先都没和丞相通气吗?打的就是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啊!”
…………
“日高日高,陛下给四皇子取的名字就饱含深意,咱们也不是没心领神会,只是这也太——”
议论声传入丞相窦婴耳中,他心下一时复杂难明。拨开前来贺喜的朝臣,大步往宫门外而去。
不少人都摸不着头脑,要说这立了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为太子,丞相不该是最高兴的吗?
刚刚在殿上据理力争是为公,这都下来了怎么还沉着脸?斑之说感谢运气不好的熊打赏的香囊!
☆、第三百二十六章 紫蔷薇
白日的喧嚣彻底远去,夜色渐渐深沉下去,宫中各处俱都无声无息地燃起了灯火。
阿娇哄睡了刘暠和元暶后,蹑手蹑脚地出了侧殿。
宫廊尽头依然没有动静,阿娇禁不住有些担心刘彻。别真的被她言中,是匈奴人的反击来了。
纵然她足够相信刘彻,相信卫青和还没有一鸣惊人的霍去病。但面对这种足够影响国运的两国交手时,她还是忍不住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因为她的命运翻天覆地,历史到底还是不受控制地已经走偏了许多。准确地说,是和阿娇息息相关的人的命运或多或少地都被影响了。
前世时,卫子夫会于今年被立为皇后,而今生她不过是个山野村妇不为世人所知。
而阿娇自己,被废居长门宫,听着卫子夫立后的消息吐血摔玉,正是最难过最难熬的时候。
前世时,刘彻的长子应该是卫子夫所出的刘据,而不是阿娇所生的刘昱。
刘彻的二皇子的确倒叫刘闳,不过还要过几年才会出生。今生提早了这么几年不说,就是生母也对不上,刘闳的生母应该是王夫人,而不是如今她前生听都没有听过的宁蒗。
三皇子应该是李姬所出的刘旦,而不是其后本该也是她所出的四皇子刘胥。
尹月娥倒确有其人,但却没有生育。
总而言之,因为阿娇的有意“贤惠”和离宫而去,后宫中可算是乱了套,早就不是前世的模样了。
就是堂邑侯前世时如今也早已经死了,但这世却还活的健健康康,还同馆陶和和美美起来。
虽然除此之外的历史大方向,还是按部就班地沿着原先的历史轨道走着。
但阿娇还是忍不住害怕因为她这个不确定因素,而使得汉匈之间的对峙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为此她不遗余力地提拔卫青。
但被她影响了人生轨迹的卫青还能如前世一般能征善战吗?霍去病没有了当皇后的姨母,又能受到刘彻的破格重用吗?
阿娇不确定,她不敢保证凡事还是前世模样。
汉匈之间的烽烟已起,大汉只能迎接着胜利的欢呼声往前大步走,承受不起第二次白登之围了。
正是因为知道按照本来的轨迹,刘彻能带领帝国一雪前耻,缔造出从未有过的辉煌。
阿娇才会更加患得患失,她害怕她会把刘彻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去。
有些时候,纵然有万般力挽狂澜的本事,气运尽了也是回天乏力。就如那乌江自刎的楚霸王,何尝不是英雄了得?
阿娇长出了口气,极力把心中的胡思乱想赶走。她应该相信刘彻,相信他不管这些难关来一千遍一万遍他也有能力闯过去。
深秋的月光,如满地寒霜般清冷地罩在地上。目光过处,触之生寒。
一阵萧索凄厉的秋风扫过,紧接其后的竟然是一阵稀里哗啦的秋雨,温度立时降下来许多,很有些寒意。
海棠便上前劝道:“皇后,下雨了外面就更凉了。咱们进去等吧——”
阿娇望着还是没有人影出没的宫廊尽头,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殿中已经燃起地暖了,温度透过厚厚的长毛地毯氤氲在殿内,暖和的叫阿娇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她脱去了外衣,只着一身鹅黄宽袖绕颈曲裾深衣闲适地倚在软榻上,心不在焉地望着窗下摆着的几盆到了十一月还灿烂不败的紫色蔷薇花。
元暶喜欢花,瞧见花就高兴的不行,扑腾着小手就要去够。等要到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闻,咯咯地笑个不停。
刘彻为了元暶,特意吩咐提前把地暖烧上,搬些花期久的花四处摆着。弄得馆陶一阵子没顾得上进宫,再进宫来望着满殿花开还疑心走错地方了。
等知道是元暶喜欢,馆陶当即就笑言:“果然是母女没错,娇娇从小就喜欢花,如今我们小元暶也喜欢花。”
说起这个就是阿娇自己也疑惑,前世时她并不爱花,但今生的确天然就爱那些娇嫩开着的花朵。她后来时常想是不是受了那朵她带出黄泉路的彼岸花影响,但——如今元暶也这么爱花——那到底又是谁影响了谁?
阿娇有些想不透,又听馆陶慈爱地对怀里抱着的元暶许愿道:“你外王父有好几盆紫蔷薇,现在还开着,好看极了。等我回去了给我们元暶讨来,一个糟老头懂什么赏花,对吧?”
“娘——”阿娇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一家子上上下下都对元暶偏疼过了。“紫蔷薇多难得,爹好不容易种下几盆,您别拿他的。”
堂邑侯因着小女儿爱花而种花,竟也不知不觉痴迷上了养花,偶尔进宫来同阿娇说的都是满口的养花经。
馆陶笑着戳了下元暶的小脸,见她呵呵直乐爱的不行,头都没有抬:“你爹别人舍不得,还能对唯一的外孙女舍不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元暶喜欢就让她瞧瞧新奇。”
又抬起头望向阿娇怀里的刘暠,叹气道:“也不知道我们暠儿喜欢什么,这元暶有个喜欢的还不许给她拿来?”
这一番胡搅蛮缠,说的阿娇瞠目结舌。
转天清早,这几盆罕见的紫蔷薇果然就被送进了温室殿。
元暶见了爱的不行,激动的“咿”一声“呀”一声,奶娘抱着她凑近去看。她楞是看了半个时辰还舍不得走,一要抱走她就开始甩动着小手拍打奶娘不依。
奶娘没办法,只得抱着她在花边足足待了一天。
元暶异常兴奋,不肯去睡午觉,弄得和妹妹作息一致的刘暠也瞪大了眼睛精神了一天,阿娇怎么哄都不肯睡。
等到傍晚刘彻从温室殿回来要逗孩子,兄妹俩早撑不住,已然睡的深沉了。弄的刘彻失落下有些酸意,“两盆花比父皇还稀罕不成?花那么多,父皇可只有一个。”
说是这么说,转头又吩咐四福做栅栏好叫这些蔷薇花缠爬上去。
没用几天功夫,这些焕发出蓬勃生机的蔷薇花就在精心伺候和适宜的温度中,就爬满了栅栏。绿叶和紫花编制成一面小小的花墙,美的叫人舒心惬意。
很久之后,阿娇才知道紫蔷薇的花语是禁锢的爱情。这个花语,恰到好处地诠释了她和刘彻前世的爱情。
元暶格外爱它,谁知道到底是富有深意还是纯粹爱那罕有的紫色蔷薇呢?
阿娇又在灯下等了半个时辰,耳听着烛火哔哔啵啵炸开的声音和窗外淅沥沥的雨声,禁不住又要起身去门口张望。就听得殿外依次传来行礼声,刘彻意气风发地大步走进来,冲着她大声道:“娇娇!朕有太子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妄想
阿娇立时就傻住了,太子?她没有听错吧?
但刘彻几乎是咆哮呐喊出来的声音犹还响在耳边,春陀又跪下贺喜,言道贺喜四皇子被立为太子。
阿娇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她的儿子被立为太子了!
满殿宫人短暂的发愣后都喜笑颜开地随之跪下贺喜,他们都知道皇后的位置愈发牢不可破了,这就足够让他们真心欢欣鼓舞了。
身为皇后身边的宫人,自然是皇后越好越叫他们高兴。
刘彻见她呆立在原地,有些好笑:这么大的好事,到她这活像把她吓坏了一样。
虽说他自己原本也是想先和阿娇通通气,等刘暠满了三岁确实站住了再立。
但彼时受了韩安国口口声声喊着少动兵戈的气后,他突生奇想:他要现在就立他的暠儿为太子。
一来,这本就是要留给暠儿的位置,早些晚些有什么关系?
二来,他倒要看看还有谁敢掣肘他?匈奴又猖獗起来,他需要整合朝廷上下,只能发出他一个人的声音。
回来的路上,刘彻越想越觉得这个决定好。从各方面来说,早立太子都有好处,可稳阿娇的后位,还可早断了后宫众人和各地藩王的非分之想,也可早早叫朝廷对皇储的教育重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