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被他弄得时常又好笑又无语,原还以为他得是严父,她正好当慈母。
现在这架势,不是坏人全得她来当吗?
刘暠还好一点,男孩子皮实心也大些,她将来可以放手管教他。
但元暶可怎么办?一生下来就被刘彻越级封为长公主和她姑姑们比肩了,起点已经够高了。
再这么万千宠爱在一身,将来她还能说元暶一句吗?
可别被娇宠的长歪了,那可真就是够她头疼了。
阿娇情不自禁叹了口气,难怪馆陶从小就跟她念叨养他们兄妹三个,可真是操不尽的心。她如今可算是领教了,这元暶刚满月,她就在为元暶长大后心焦难安。
孩子,就是爹娘的命啊。
征臣只怕也就是念着孩子,才好好活着的吧。
阿娇想起她来时从头到尾一直避免和她肢体接触,就是起坐也只微微挨着边。那模样,生怕把她这弄脏一样。
阿娇抿紧了嘴唇,心中被愤怒和心酸湮没。
她一定经受了伤害,纵然不像前世时被刘建凌辱至绝望跳楼,想必也已经摧毁了她的身心。
殿中静得很,两个孩子卧在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又已经睡熟。均匀平稳地发出浅浅的呼吸声,神情恬淡安宁。
阿娇轻轻地直起身子,慢慢给他们盖上小被子。
她伸了伸僵住的脊背,缓缓坐直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刘彻回来了。他轻手轻脚地进到里间,先压低声音问了海棠一句什么,待海棠摇头后才大步进来。
隔得太远,他声音又低不可闻。但阿娇轻轻一瞟,就知道他在问什么。绝对就是问孩子是不是睡在这,待听说没有才敢放心进来。
阿娇发现,一天没见他,还真是想的不行。
尤其是征臣来过后,她愈发眷恋他的温暖。
是以他一转过屏风露出眉眼,阿娇就冲着他粲然一笑。立马下榻向他欢悦地扑过来,他笑着接住她,附在她耳边笑意满满地问:“想我了?”
他天天这么问她,但得到的通常都是阿娇的一声娇嗔说他脸厚。
今天,她却伏在他胸口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紧紧地牵起他往里走去,服侍着他洗漱更衣,一步不落地跟着他。
她这么黏他,叫他又窝心又心疼。心想只怕这是见刘征臣的后遗症吧?
等坐下喝茶时,他便叫伺候的宫人全远远地退出去。
阿娇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立马就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刘彻叹了口气,把她搂到怀里,语气轻柔低沉地道:“别怕,没你以为的那么严重。征臣的确是回去后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但没几个人知道。别说须侯,就是大舅盖侯和母后都没收到风声。江都国中的知情人除了征臣母妃和她那个禽兽哥哥,能杀的都杀了。这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可以继续过以前的日子。朕跟你起誓,她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阿娇立时好似被一道惊雷打中,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猜测和被证实到底还是两个感觉,她想起刘征臣白天的笑模样,心下大痛。
刘彻说完这番话也不催她,只是抱着她,把自己浑身的温暖和坚定传递给她。
她合眼在他怀中缓了一刻钟,才终于开口。“不好的事,是什么——”
她的语速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都往外蹦。
刘彻说起这个就恼火,又怕她受不了。话在舌尖转了不知道多少遍,才风轻云淡地开口:“刘建给她饯行,她喝醉了——”
说起这些龌龊事,还是同阿娇说,刘彻直觉得污了阿娇的耳朵。他说的艰难极了,断断续续地。“她母妃也在,也醉了。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就见着自己儿子卧在女儿身上——连夜叫女儿回来了——她身边不是有三百禁军吗?”
阿娇的心往下无限地沉去,从他的话中她已经明白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刘建忍过了整整三个月的守孝期,来迷惑刘征臣。等她要走时为她饯行,才开始动手。
为了打消她的警惕性,还叫了江都王太后。
而后他灌醉了刘征臣,行了禽兽之举。
阿娇不自觉紧紧地去攥刘彻的手,他哽咽了下,更加用力地抱住她。
忽地,阿娇扬起脸问她:“为什么不能处置他?”
但是话一出口,她立马就反应过来。刘征臣纵便是酒醉被辱,但刘建完全可以说成酒后乱性。刘彻要处置,就不能只处置他一个。
刘彻就是不管不顾,只处置他一个。但刘建如今已经是一地藩王,处置他必须得有个名目,才能给已经如惊弓之鸟的藩王们一个交待。
这个名目只要一出来,刘征臣还怎么活下去?她又怎么面对自己的一双儿女?
她就是死了,她的孩子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想来想去,刘征臣能活下去,像以往一样活下去的路只有这么一条:佯作无事。
真是不公平!
刘征臣明明才是受害的一方啊,却就连刘彻都拿她那个禽兽兄长没办法。
阿娇不禁冷笑出声:这个刘建可真是机关算尽。
说他傻,倒还真不傻。
前世时,刘征臣一回去就被他凌辱了。直到她寻着空隙,从高高的宫墙上一跃而下,还被刘建说成是失足跌落。
这世,他知道了刘征臣和皇后交好。回来时,更是带了三百禁军。却还是没有放弃想玷污自己亲生妹妹的心思。
结果是他成功了,而他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这叫阿娇心中压抑了一肚子的怒火和不甘。
刘彻明白她已经顿悟了其中关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半响才轻轻道:“朕心中也憋屈,但他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对于刘建的凄惨下场,阿娇倒从不怀疑。他有了造反心,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她相信,刘建这次会死的更快些。
她一定会要刘征臣好好活下去,看到她哥哥的下场。
她会等征臣敞开心扉后,坚定地告诉她:她没有一点错,她应该幸福快乐地活到子孙满堂,活到终老。
安逸满足地死去,而不是觉得自己犯下了深重罪孽而自杀抑或始终如行尸走肉一般地活着。斑之说无奖征言啊:准备过年给大家加更三天,暂定除夕和初一以及初二,大家意下如何?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吓懵
此后的日子里,阿娇时常把刘征臣叫进来说话。她的一双儿女——南衣和北思也成了温室殿中的常客,一时间谁人不知须侯夫人同皇后的交好始终未变,多的是往刘征臣身边凑的人。
刘征臣因着时常见人,起先排斥与人接触的心结似乎也消融些了。
脸上也有了些笑容,但阿娇还是会时常见到她的黯然失落。
疗伤,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谁都不能心急。
阿娇最近一直想,她为刘征臣这么难过,是不是也是因为想到了自己?
纵便是经受了两千年的苦熬重生,她心底又何尝不害怕会落到前世的境地去?
所以她竭尽全力地去帮征臣,也是为了叫自己好受,叫自己相信天命并非不可改。
但元朔元年的大汉天空除开她这个不确定因素所带来的改变外,其余倒还是按部就班地沿着前世的额轨迹发展着。
半月前东夷秽君君南闾等率二十八万人归附汉朝,刘彻大喜,由此汉置苍海郡。
因为这个,就是馆陶都在阿娇面前猜度说莫不是真因龙凤胎福气大,才带来了这些喜事。
阿娇无奈失笑,心想等过阵子去年被火烧龙城受尽屈辱的匈奴人反击,该不会又说这也是龙凤胎带来的吧?
十一月暮秋的阳光,渐渐失去了炽热的温度,开始有气无力起来。尤其是黄昏时,甚至还叫人觉得有些清冷。
阿娇哄睡了两个孩子后,就倚在殿门口等着刘彻回来。
刘彻最近心情一直不愉,那时说起刘征臣时说有闹心事。后来阿娇问了他,还真的有。
郡国藩王们消停了没几天,又开始在拿些小动作试探刘彻了。好几个郡国合起伙来拒绝执行刘彻通传全国的举孝廉,他气得跟阿娇赌咒发誓说总有一天要把这些累赘全处置了。
但气完后也知道那是冲动话,帝国一旦内乱起来,匈奴人可不会就在旁老实看着。
为了大局,他还是预备实施主父偃所议的推恩令,温水煮青蛙一样地消融藩王们的势力。
只是窝了一肚子火,刘彻还是不肯就这么被他们恶心了下,就放过他们。前不久他下诏执事议二千石不举孝廉者罪。
深谙上意的张汤立马又跳出来上奏“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真是正中刘彻的下怀,都没有过廷议,就被刘彻武断地批准施行。
刘彻十六岁登基称帝,到如今整整十二年了。早就对皇帝这个须恩威并施的身份适应的如鱼得水了,外戚也就只有阿娇这一枝还繁荣着,却也是不会对刘彻形成半点掣肘了。
丞相窦婴更是一改从前面貌,即便有要和天子据理力争的地方,也柔和起来许多,开始讲究起说话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