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真想藏了她,修离墨真有可能找不到她。
为今之计,最好的选择是先吃了药,之后想办法解了。
理智告诉她先妥协,可情感上她如何都不能说服自己。
沉默许久,殿内静悄悄,半响弦歌才缓缓睁开眼睛,抬头看向千澜初。
笑容明媚灿烂,脸颊上的伤势丝毫没能影响那双清明的眼眸。
“我既要在他身边,这毒药我也万万不会吃,娘娘当如何?”
弦歌以为千澜初会生气,甚至做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怎料千澜初突然笑出声来。
“可听清楚了?”弦歌皱眉,不明所以,却见千澜初眼睛看向她身后,这话似乎不是问她。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沉稳有力,伴着一股清幽的竹香味,熟悉到骨子里。
弦歌脸色白了几分,连唇色都变白了,身子轻轻颤栗,却不敢转身。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千澜初根本没打算让她吃下见血封喉,方才那些话,千澜初是故意诓她的,做给修离墨看。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是他一开始就在殿内,伙同他母亲来试探她?
若是如此,她的表现可谓差到极致。她该夺过千澜初手中的药丸,毫不犹豫地吃下去,说自己愿意留在他身边,即使牺牲性命也要跟他在一起,这个答案他才满意么?
弦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苍凉的笑声充满悲戚,亦有浓浓的悲哀。
落在修离墨身上,修离墨心底微沉,步步走近,眸子始终落在她孱弱的背影上。
为何不肯转身看他一眼?怨他来迟了吗?还是母亲对她做了不好的事?
想到此处,修离墨突然没了往前走的勇气,五指拢起,转眸看向千澜初,淡漠的眸里有细微不易察觉的凌厉和失望。
千澜初一怔,暗道儿大不由娘。
想到自己费尽波折就是为了让儿子看清这女人的真面目,现在容不得她悲春伤秋。
“这样胆小怕死的女人,你还要么?说一大堆废话,她就是不肯为你舍弃生命。若她真爱你,就该毫不犹豫吃下见血封喉。”千澜初微勾唇瓣,手指微动,将药丸放入盒中。
弦歌看着锦盒滑入千澜初袖中,嘴角缓缓敛住,笑声停下。
被看了一场好戏,她倒要看看剧情接下来该如何发展,他是不是要震怒,恨不得杀了她?
修离墨瞟了弦歌一眼,眸色变深,波澜轻颤,再看向千澜初,已是风轻云淡。
“我以为先前已经跟母亲说清楚了,她,您碰不得!我敬重您,也愿意再相信您一次,没想到您还是让我失望了。”
修离墨说得云淡风轻,可言语间却表达了失望之情。
从大臣弹劾弦歌,说她是妖女起,他便与母亲长谈,言明了立场,她,他护到底,谁也不能让他放弃她!
他自小有主见,母亲向来也不会干涉他的决定,何况这是他的私事,千家仇已报,母亲不可能再掌控他,所以他选择相信母亲,在他焦头烂额应付朝堂时,母亲会替他安抚后宫,让他无后顾之忧。
可就是因为仅此一次的相信,险些让他失去她。
他若晚了一步,母亲会不会真逼她吃了见血封喉?
想到她会出事,他便慌了手脚,恨不得剜下骨肉,让一身冷结的血液流窜,亦不足以抵上那股心慌。
即使母亲是做给他看,可依母亲的性子,逼她吃毒药的事未尝做不出来。
幸而她还懂得保护自己,没有傻傻地听了母亲的胡话。
他庆幸她没有犯傻,一点都不会因她的选择而生气。
从她重新回到他身边开始,他便一步步放低自己的原则,只要她肯陪在他身边,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计较。
何况危及她性命之事,他万不能忍!
千澜初看着那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庞,他的眸子漆黑深邃,乍一看淡漠似水,若细瞧,黑眸中孕育了风暴,挟裹着不满。
这儿子性情凉薄,打小不与她亲近,她对他又极为严厉,若非有生养之情,只怕他不会跟她废话,直接对她动手了。
“哀家是为了你好!”千澜初虽被修离墨一身冷厉的气息震住,可从鬼门关徘徊多次的她,很快回过神来。
不知是不是为了压住他,竟连称呼也变了。
他们母子之间,素来都是以平常百姓家的称呼称彼此,皇权并未让他们改口,除非母子之间关系差到了极致。
“不必!诚如她所言,我只想她安好,不在意她会不会为了性命舍弃我!”
这话修离墨说得铿锵有力,弦歌被他的话感动得热泪盈眶,却抬头凝望屋顶,隐忍不发。
千澜初好气,被儿子驳了颜面,何况她方才还在弦歌面前耀武扬威,这下真真打脸。
拂袖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修离墨,胸口剧烈起伏,可见气得不轻。
除了你字,再说不出话来。
修离墨一心扑在弦歌身上,并不想跟千澜初多加纠缠,这事他不会轻易翻篇,稍后再算账。
“仅此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修离墨冷声道,抬脚朝弦歌走去。
听了两人的对话,弦歌清楚自己冤枉了修离墨,却不敢转身去看他。
伸手抚上双颊,眉梢微蹙。
脸上的伤不想叫他看见,可怎么是好?
还有千澜初差点掐得她断气,想来在脖颈上也留了印的。
想到此处,弦歌拉拢衣襟想要遮住一二,可现在是夏天,她穿的裙子低领,根本没法遮住。
熟悉的味道愈加靠近,弦歌心口快速跳动,遂低了头,身子僵住,却是不敢乱动半分。
☆、第四百零七章 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却不能侮辱我的医术
修离墨顿在她身后,拧了拧眉梢,伸手想扣住她的双肩将她掰过来,未触及到她的身子,双手微微颤栗,慢慢蜷曲,而后握成拳头收了回来撄。
“转过来!”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全无往日的清脆如玉、悦耳如泉,明明很轻,怕吓坏了她,声线却冷硬得像臭石头。
弦歌感觉到他低下了头,温热的呼吸撒在脖颈上,身子动了动,咬咬牙方将眼泪逼了回去,头却垂得更低。
看她没动,修离墨没了耐心,闪身到她跟前。
弦歌却吓得连连后退,侧身避过他的视线,慌忙地往外走,修离墨怎肯放过她,长腿一跨,攫住她的手臂往怀里带。
弦歌晕乎乎,眼冒金星,转瞬已撞入他怀中偿。
双颊疼得紧,他袍子的面料虽柔软轻滑,这一撞脸直接贴了上去,辣得她痛呼出声。
脚下无力,双手想推开他稍许,却又软绵绵垂下,只得紧抓他腰侧的衣料,以免滑到在地。
修离墨的手稳稳箍在她腰间,她的脸又埋在胸口上,并不见得她的容颜,听得她痛苦的呻吟,浑身一震。
不知她伤了哪里,怕弄疼她,忙松开她的身子,双手捧起她的脸。
看到她一脸红肿,双颊上的五指印清晰骇人,指甲划过,细嫩的肉泛起红丝,修离墨疼得就像被人拿把刀狠狠剜去心头的肉,双眸渐渐猩红。
捧着她的手止不住颤栗,喉结上下滚动,才生生忍住暴吼出声。
心底的困兽却一波一波冲撞囚牢,怒火熊熊燃起,在那双眸里跃出两簇火焰。
他的女人,他都舍不得碰,生怕伤着她,母亲怎么敢、怎么敢如此狠心打她?
她的身子这么虚弱,怎挨得如此重打。
一双溢满疼惜的凤眸逡巡在弦歌脸上,胸口像被人重重一锤,闷疼得紧。
他清楚千澜初必是下了狠劲,不然她嘴角也不会溢出血丝来。
弦歌被他强行拥入怀已是慌乱,遑论又被他看了受伤的脸,撞入他痛楚的眸子,她心里酸涩极。
勉强一笑,想宽慰他,以示自己没事,没曾想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忍着没发声,脸却皱成一团。
“我没事......”
“疼么?”
两人同时开口,修离墨指尖微颤,屈指想碰她的嘴角,却怕让她更疼。
难怪从进门开始她就背对着他,他以为她在生气,哪想是被打成这副模样。
她怕他担心,所以不愿他看到,想瞒着他么?
傻女人,纸怎能包得住火?
在养心殿听到千幽玥说母亲把她召来了慈宁宫,他心里突然慌得很,从未有过的不安席卷心头。
一路轻功驶来,却在慈宁宫外被啊常拦住。
依他的性子,岂会将他们放在眼里?
母后却交代了啊常,说他若敢闯进去,她便杀了她。
且让他在殿外瞧一出戏,看看她值不值得他付出真心。
她的真心,他不想用这种办法来证明,可母亲说到做到,他对自己的功夫极为自信,但母亲的武艺也不弱,他弄不清里头的状况,没把握将她平安救出,不敢轻易出手,惹恼母亲。
听到母亲逼她吃见血封喉,他猛地一震,想硬闯进去,不料听到她跟母亲说的那番话,她说要陪他天长地久,有她这句话,这就够了。
说不清心里的滋味,胸腔填得满满的,从未有过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