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要干嘛。
偷偷睁开眼睛,那双眸子晦涩阴骛,俊脸阴沉。
弦歌暗想,他生气了。指腹划过脸颊,有点刺疼。
看来这气不是对她发的,这人是心疼她被打了。
“夫君,你别老皱着眉头。年纪不小了,皱着皱着,到时候该长皱纹了。”弦歌笑嘻嘻地搂着他的脖颈,边说边拿手抚摸他的眉梢。
这话落在修离墨耳中,他以为弦歌是嫌弃他年长她许多,心里颇为不是滋味,眉梢没抚平,倒是拢得更紧。
“嫌弃我老了?”修离墨拉下她的手,那眼神骇人得紧,似乎弦歌敢点头,他会将她狠揍一顿。
弦歌表情认真地看着修离墨,真诚的目光传递着严肃。
修离墨的心紧了又紧,连他都没发现,瞳孔深处闪过慌乱。他确实年长她许多,以前他正值风华年纪,自然不会想到这些,他又一贯自信,更不会将年龄放在心上。
他一直奉行,凡事靠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一如当初的她,他想过要了她之后,他的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有了软肋,凡事会束手束脚,所以他眼睁睁放她手欺负而不顾,狠了心要将她驱逐出心里,谁想到试了千百次都不能成功。
反而越想放下越想得到,既然放不下,他又自信能护她无恙,便强硬地挤进她的人生,将她带入他无尽的深渊地狱。
想要她的心没变过,那时恣意洒脱,完全没想到他们年龄适不适宜,只知道,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她。
现在想来,他长她七岁,年龄差不是很大,可他这些年征战沙场,风吹日晒雨淋,人沧桑了太多。
恢复容貌后,他对自己的脸特别自信,可在她眼里,他是不是苍老了很多?
一千多个日夜里,他尽揽天下大事,又急着收复天下,时常夜不能寐,对她又想念得紧,也恨得很。
有一日,郎寂替他梳头,说他鬓角长了白发。
嗯,她一定没有看到,郎寂把那一缕白发藏在发里,这也是他一直拒绝让她绾发的原因。
在天下人面前,他有足够的自信傲视天下,可在她面前,他生了胆怯心理,就怕她嫌弃他老了,瞧不上他。
当年她跟夏弄影离去之前,她可是说了,毁了容的他让她厌恶,如此在乎外貌的她,怎能接受他有了白发。
若是依她之言,再有了皱纹,他不敢想象,这近一个月的平和相处,会不会遭到破坏?
如果从来就没有过,失去后他顶多叹息,却不会痛得难以接受。现在他们过得亲密无间,若突然让他失去她的关怀,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伤她,是他万不想的,更不想逼她。她若厌弃他,他只能囚禁她,终身都不会让她离去。
弦歌不知道,她当初一句无心话,想着让他更加坚信她离开的决心,却造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哪怕到了今日,她在他身边无数次说不会嫌弃他,他心底的刺也去不掉。
他的自信,在她跟前,消散得一干二净。
弦歌不知在这一瞬间,他的心思发生了千变万化,她不喜他为她担忧,其实没必要,太后是他母亲,虽说对她动了手,可到底没真伤害她,且太后是为了儿子教训自己,她可以理解。
若她有了儿子,她儿子被一个女人伤害成这般无二,只怕她会恨不得杀了那女人。
千澜初呢,她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处决了她,虽然她是怕修离墨恨她才放过她,但不可否认,她不讨厌千澜初。
弦歌看不得修离墨皱眉,又不惧他的眼神,便想逗一逗他。
弦歌点了点头,正色道:“嗯,你是老了。本来就大我很多岁,如果额头多了几道皱纹,夜里又忙着处理奏折不歇息,过不了多久,你的肌肤就该松弛暗淡了。到时候走出去,人家都说你是我父亲,看你的脸往哪搁?”
弦歌忍着笑,眼底星星点点。
看着修离墨这张脸,哪有她说得夸张,俊美如斯,不似年近而立,比起四年前,轮廓深邃明朗,愈发成熟,肌肤却弹性十足、白皙如玉。
弦歌夸大其词,不过想让他不要动不动就皱眉,他每次皱眉,她便心疼。况且这人是个工作狂,常批阅奏折到午夜,晨间还要早起上朝,午间又不休憩,也不知这身体如何熬过来的。
夜里她在一旁看书,陪着他,他都能熬到深夜,依她看,若不是顾及到她呵欠连连,劝她先去休息,她又不肯,他迫不得已,才熄了灯,陪她一道休息。
郎寂看她那眼神,显然觉得她不识大体,耽误了皇上,还有点祸国妖姬的意味。
弦歌没理他,修离墨又不是机器,奏折永远批阅不完,可身子要是垮了,倒时难不成还要拖着病躯处理不成?
有她的监督,他尚且熬到深夜,过去那些年,他岂不是时常熬通宵?谁敢劝他,除非不要命了,想到此处,弦歌心里像生了根刺,想拔掉又不知长在哪里,不至于要了命,却阵阵生疼,一***袭来,倒叫人好不舒坦。
☆、第四百零九章 男人四十一朵花
修离墨看人一向最准,可落到弦歌身上,有纵天大的本事,反而瞧不出她在开玩笑。
太在乎一个人,只以为自己做得不好,从未想过是那人的不是。
这些日子美得像梦一般,他常恐梦醒来,又是他一人空对长夜,这落差他如何能受得撄?
“我......真的老了?”修离墨怔怔地看着弦歌,手摸着脸颊,似乎在确认。
他从来都是自信绝顶,这会子叫弦歌一句玩笑话闹得失神,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不自信偿。
他没生气,反倒生出此等模样,弦歌哪见过他这副伤神的姿态,知道自己玩笑过火了。
心疼地抱着他的脖子,温声细语道:“跟你开玩笑的,你哪就老了?”
“都说男人四十一朵花,瞧瞧你这张脸,嫩得能掐出水来,我喜欢还来不及呢,哪能嫌弃你老了。”弦歌边说边在他侧脸揉捏。
心里直叹,这肌肤比她不知好了多少倍,他是没照过镜子么,竟然对自己这般没有自信?
若说他老了,这容颜也是天下无双,在这世界见过无数俊男,独他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人。
硬要说能与他媲美一二,便是那主佛司风,那容颜带着仙气,头顶萦绕金光,那出尘气质在修离墨之上,二人各有风姿,说不清谁更好看。
并非她情人眼里出西施,修离墨这张脸,只怕能倾国倾城。
以前他遮着面具,容颜尽毁,肌肤好与坏瞧不出来,这些日子夜夜共枕,她瞧得仔细,肌肤好得像水做一般。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子是泥作的骨肉,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没遇见修离墨之前,她倒是赞同,可识得他之后,便知非所有女子都是水作,所有男子都是泥作。
依她看,修离墨是水作的男子,冰凉淡漠,眼波静如湖水,心灵明净,看透俗人红尘,遂不屑江山美人。
偏是她,误入他这一汪清泉,化作落红,引他沾染红尘情爱,一颗明净之心被她推入凡尘,做了什佬子规矩诸多的君王。
“男人四十一朵花?”修离墨眯眸,这甚怪说法,他没听过。况花形容的是女人,用来比喻他一介君主,她倒是信手拈来,不怕他怪罪。
她说喜欢,话里的欢欣不像作假,修离墨眼底的忧虑渐散。
又气又无奈,想着自己从不曾在乎他人的看法,今儿个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因她随口一句话,一颗心从天堂落入地狱,又飞了回来,显得越发幼稚。
弦歌见他脸色缓和,笑道:“你们男人到了四十岁,依然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数不尽的美人召之即来,呼之即去。我们女人呢,天生就亏了,没到三十岁,就成了黄脸婆,瞧着自个儿都厌弃,别说你们男人看不上眼,光想着外头的野花野草了。”
这话说得颇为哀怨,惹得修离墨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遍。
弦歌眼神不善,故作生气状,青葱玉指轻轻戳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上。
“瞧瞧这眼神,叫我说对了?我这还没到三十岁呢,你就嫌弃了?”
这话纯属瞎说,弦歌二十有二,放现代来说,还是小姑娘一枚,虽在十八岁嫁了修离墨,做了他的女人,可这些年深居浅处,又不与人交恶,失去孩子后,更是日日吃斋念佛,养成一身纯净的气息,在外人眼里,像未出阁的妙龄少女。
不说她被打肿的脸有些惨不忍睹,光那柔波袅袅的眼神,时不时散发妩媚,修离墨是她男人,在他面前尽显女儿家的姿态,说起话来娇嗔似骂,颇有风情。
修离墨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时时看到她,哪里会嫌弃。
凤眸柔和,弧度浅浅,“再丑,我都不嫌弃你。”
点在胸膛上的手所到之处,引得一身颤栗,内里一颗心乱糟糟,失了节奏,却像灌了蜜一般,盈满了心尖。
两人又说了些话,大都弦歌在问,修离墨开心了便应一声,问到他不喜的,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吭,弦歌深悉他的性子,知晓勉强不得,或许她非问不可,他心软之下就说了,可逼迫他之事,她自始至终都不愿做,更不想他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