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离墨一身功夫承袭千澜初,千澜初的功夫虽不及修离墨,却也是难逢敌手。
弦歌这点力气哪能撼动她丝毫?
她委实讨厌弦歌,这女子将她儿子伤透,跟了别的男人,还恬不知耻地诱惑她儿子。
想她儿子人中龙凤,什么都是最好的,偏偏是这女子,害得他背负沉溺女色之名,即使而今朝堂上忠臣迫于威压不敢多言,那私底下呢,指不定话说得多难听。
还有史官,会不会在史册上记上一笔,说他儿子捡了别国君主的破鞋,白白污了他的圣明?
千澜初冷了神色,眸子渐渐结冰,手下也越发收缩。
她真想结果了这女人。
弦歌呼吸困难,白皙的脸颊上印上了清晰的五指,红肿瘆人,这会儿脸也慢慢变红,见有变紫的趋势。
挣扎的手渐渐无力,眼前那张像极修离墨的脸被白雾蒙住,瞧着越发模糊。
眼睛缓缓阖上,她以为自己还有两年时间可活,没想到今日竟要死在这里。
千百遍想过自己可能死在修离墨手上,她无怨无悔,可千澜初,她不甘心死在她手上。
她刚和修离墨和好,两人还没能冰释前嫌,若就此死去,他可会伤心?
头痛欲裂,死亡的气息让她心生惧怕,这些年无数次面对死亡,她都未曾动容,有了这几日的旧梦重温,她实在舍不得。
千澜初冷冷一笑,玉手倏地收回。
她清楚她儿子的脾性,他想要什么东西都势在必得,何况他想要的太少太少,做母亲的,怎能让他伤心。
这可是他宁愿与天下为敌也要得到的女人。
她敢说,她今日若杀了这女人,她儿子就敢跟她断绝母子关系。
虽说她身负家仇血债,自小将他当成复仇工具来养,非打即骂,看似冷血无情,可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她再厌恶他父亲,也不会将气撒到他身上,对他的感情一直隐匿在心底。
她对他狠,不尽然是为了让他报仇,当年他父亲赶尽杀绝,想断了他们母子生路,若非他练就一身武艺,只怕早被杀死,哪里能活到今日,更别提成为这天下唯一的君王。
弦歌软软地跌倒在地,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腑里,疼得心尖发颤,喉咙更是哑得不像话。
双眼微微睁开,匍匐在地,待头痛稍退,她才意识过来自己没死,千澜初放了她。
千澜初踱步,蹲到她跟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颌。
“刚才那一巴掌,是替我那傻儿子打。打你水性杨花、忘恩负义,背叛了我儿子,叫我儿子好生痛苦。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别以为这些年我不理俗事,便不知晓你的所作所为,我儿子的痛苦,我一点一滴都看在眼里。”
千澜初说起这些年亲眼所见儿子变得愈发冷漠无情,看着眼前弦歌虚弱喘气,不断抚着脖颈咳嗽。
她不想承认,可却打心底欣赏弦歌,莫说她儿子会心疼,瞧着弦歌这柔若无骨,却倔强不屈的眼神,她都为之动容。
明知道她召来她绝非好意,更甚者是鸿门宴,她敢独身过来,勇气可嘉。
她儿子在龙谷宫加派了人手,就怕她这个母后突然朝她出手,他想得不错,够了解她这个母亲,可惜他算漏了一点,他的女人可不领情,扔了众人就敢应宴。
沐弦歌若不来,她自不敢从龙谷宫将人带走,说到底都是这女人自找的,也不知该说她单纯好,还是愚蠢。
她了解她么,怎敢笃定她不会伤她?
面对众妃有一股气魄,举手投足一派潇洒之姿,心底嫉妒,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如此风范,确有母仪天下的气魄。
她还有一身傲骨,受了一巴掌,濒临死亡边缘,她未曾求饶。
难怪眼高于顶、不屑女人的儿子会对她刮目相看,见她面相,便知此女不俗。
欣赏是一回事,可为儿子叫屈又是一回事。
这女子让她儿子痛不欲生,她岂能轻易饶了她?
在弦歌陷在对修离墨的愧疚中不可自拔时,千澜初又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为我自个儿打的。我辛辛苦苦养育的儿子,你敢伤他!贵为他母亲,他自小听话,独独一事他不肯听我。当年我让他养兵蓄锐,有朝一日一统天下,还千家清白,怎料他无心天下,任我威逼利诱,他愣是油盐不进。这儿子我了解,他有王者之气,若他有心夺取天下,天下迟早会是他囊中之物,现在亦应验了当初的预言。”
“他出生那日,宫中祥云笼罩,一片金光色泽熠熠生辉,国事预言他定是储君不二人选。他父亲野心勃勃,听说他会是下一任君王,可他是千家外孙,万万不能即位为皇,便捏造事实,恰逢城中大雨,郊外发水灾,放出流言,说我儿子乃天狐煞星转世,想杀了我儿子,可惜老天有眼,我儿得上天庇佑,非但没死,如今还成了天下唯一的皇。”
弦歌摸着左脸颊,脑中昏沉得很,双颊的疼痛却让她留了一丝清明。
她料不到千澜初会再打她,依她的状态,避也避不过。
微恼地抬头,听到千澜初再说起修离墨的身世,弦歌当初听修离墨亲口说过,可他那时淡淡而谈,并不带一丝感情,千澜初眼中的痛惜非作假,弦歌心中顿痛,对修离墨愈发心疼。
原本心底的一丝不服彻底消散,倒觉得千澜初打得好,她着实该打。
“后来呢?”弦歌出声,淡淡沙哑的音色叫千澜初一愣。
低垂的眸极快闪过什么,很快恢复平静。
睥睨着弦歌盈满痛惜的眸色,她心底舒服了些。
倒没叫她儿子白疼一场。
“我让他夺取天下并非全为了替千家报仇,这些年我清楚一个道理,只有做天下的皇,才能免被人欺侮的下场。他小时候太苦,七岁就到慕幽为质,在皇宫如履薄冰,其中艰辛连我都体会不来。我是他母亲,怎可叫他以后再吃苦。既然国师说他有王者风骨,为何就不能做这天下唯一的皇?”
千澜初亦觉得愧对儿子,可对他狠,她不后悔。
“后来他不听劝,我别无他法,只得诈死逼他就范,想着以他对我的敬重,我临终前的遗愿,他再不喜,说什么也会替我完成。可我太高估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直到闭眼,他都未应允。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那儿子比谁都无情。”
千澜初突然深深地看了弦歌一眼,眸中有怨有气,许久未开口。
弦歌动了动嘴角,忍着浑身的酸痛与她对峙。
千澜初冷哼,“他不应我就算了,我只当他不愿,对人冷酷无情。谁想我大错特错,我苦苦劝慰他,想尽了办法也没叫他妥协,偏偏为了你,他竟然动了心思。你以为他一个讨厌束缚的人,为何起了夺位之心,还不是为了跟你在一起?说起此事我就气,我生他养他,连死都没能让他松口之事,你什么都没说,他就为你做全了。你说你该不该打?”
☆、第四百零五章 那成,离开他,永远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千澜初一心想让她儿子位及天下至尊,可她有没有想过,身为帝王的无奈,高处不胜寒,时时刻刻担心被人算计,或许修离墨有过人奇才,也不惧这些阴谋诡计,可她沐弦歌不一样,她会心疼他,不想他日日偷不得半生悠闲。
那样孤傲冷绝的人,被世俗束缚,岂会真正开怀?
况且而今的境地,他君临天下,身边美人无数,这是她不愿看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厌了她,转而拥别的女人入怀偿。
两人经历风风雨雨才到一处,她该相信他才是,过去的四年却是一道跨不过去的鸿沟,隔绝了两人的心。
她,没有自信了撄。
或许说,她从来就没有自信,一开始两人的身份就不对等,他是众星捧月的王,她却是遭世人唾弃的公主,那时便不想他夺取天下。
担心的不就是有朝一日,他看遍千帆风景,发现她其实没那么好,为了她舍弃万千美人,他悔不当初?
既会生怨,何必在一起。
千澜初没解气,抬起手来想再打她。
有了前两次猝不及防的经验,弦歌这次很快反应过来,偏头避开她的掌风,顺带扣住千澜初的手腕。
千澜初没想到她看着软绵软无力,却还能挡住她,弦歌也讶异地看向手腕,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来了力气,就是不想再被动挨打。
千澜初不解原由,她问责的话没错,可她心里清楚,千澜初这番说辞,她没做过,没道理要傻傻承受。
她不是愚昧之人,擅自从龙谷宫出来已是愚蠢至极,若再不还手,难道还等千澜初打死她不成?
“娘娘,这第三巴掌,因何原由?”弦歌微喘着气,手上的力道渐渐散去。
此时千澜初再出手,她怕是没力气抵挡了。
千澜初眯眼,“你莫以为,三巴掌就抵过你的罪孽?”
弦歌轻笑,“娘娘打算如何,杀了我么?”
说罢,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的惊乱。
她只晓得,叫千澜初看出她怕了,只会让她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