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吓得一哆嗦,生怕惹大人生气,大脑一混乱,脱口而出道:“娘娘去泡温泉了,她交代说如果陛下您问起的话,就请您去温泉找她。”
大人挑眉,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当真?”
话一出口那女官就追悔莫及,忙解释道:“当然……”不是啊!
然而话刚刚只说到一半,大人便已经没了踪影。
女官欲哭无泪地瞪着眼前空落落的宫殿。孟婆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特意交代她若是大人来了,千万不可透露她去何处了,她居然……居然还让阎王陛下去找正在泡温泉的孟婆大人……如果她的身子被陛下看光了,待会儿等她回来了,自己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吧。如今,只好祈祷陛下不知那温泉在何处,找不到孟婆大人了……
温泉上白雾氤氲,袅袅腾起的热气蒸到脸上,极是舒爽熨帖。脸颊上也染上一抹绯红,恰似花瓣,愈发显得肌肤晶莹,容颜姣好。无忧长叹一声,觉得这才是仙该过的日子,就是享受!
泉水温暖得教人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却有一线细微的声响忽然钻进耳里。无忧猛地睁开双眸,警惕地环顾四周,嘴唇紧抿,神情不悦。该死的,好不容易偷了个空,背着大人来此处放松一下,哪里会想到地府还有这等登徒浪子,向天借了贼胆了,竟敢破开她设下的禁制来偷看她洗澡!
温泉雾气蒸腾迷蒙,且距离隔得又远,无忧只能勉强看到那个登徒子静静的身影。
可是对方气息收敛干净,无忧无法探知对方是谁,又不好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穿衣服,遂转身潜到山石后,缩着身子,温泉水几乎浸没到她的下巴。无忧垂下微冷的目光,道:“我劝你最好速速离开此处。”
“有幸见到美人沐浴,我就此离去,岂不可惜?”登徒子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年轻,估计是新进地府不久的鬼差或者什么的,初来乍到,不大懂规矩,鲁莽了些,倒也罢了。
无忧叹道:“少年郎年轻气盛,做出这等轻浮冲动之事,倒也实属正常。左右这温泉的雾气够大,你站的地方又远,想来你必然也没看到什么。若你现在走,我便不与你计较。”
无忧自认为已经够宽容大度的了,那人听完她这席话,多少还是会感到羞愧的,岂料那登徒子脸皮较她想象的还要厚,居然不知廉耻地站在那里,轻飘飘地抛出三个字:“月见花。”
月见花?无忧没反应过来:“什么?”
年轻的声音里隐了一丝戏谑:“我说月、见、花。”
这下无忧领会到意思了,但大脑却轰的一声炸开了。
无忧的锁骨处有一朵紫色的月见花,也不知是不是胎记,反正自她记事时起便已存在。这男的,为了炫耀他视力好,居然不顺台阶而下,偏要说出这种事情,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
无忧咬牙,抑制住自己挖下那双狗眼的冲动,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平淡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现在离开,我便不与你计较。”
那年轻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异样:“不与我计较?”
“你离开后,我可以当此事未曾发生过,就此不再追究。”
他轻笑:“姑娘可真是大度,在下看到了姑娘的身子,不负责任实在不是君子之为啊。”
说得就像你这种爱好偷看陌生女人洗澡的人是君子一样!
无忧语重心长道:“咱们地府没人间天界的那些繁文缛节,风气开化得很,少年你也看开些,不必如此。”地府有那么多鬼,死之前赤身裸体的也有不少。
“这如何使得,地府虽无这些规矩,但我心里却是过不去的。”
你心里过不去你还若无其事地站在这儿看人家洗澡?这明显就是欺负无忧此时身无寸缕,无法把他如何,他这是在拿她找乐子呢。
无忧忍气道:“真的不必,我本就是一朵月见花,想必少年你看到的就是我的本体原身。其实也没有什么,左右不过是棵植物,泡泡温泉就权当是喝水了,莫非你对你见到的所有植物都要负责任吗?”
“你是月见花?”
“是啊是啊……”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姑娘的本体应该是只松鼠吧。”
无忧咬牙,继续忍:“少年好眼力!不过我就算是只松鼠,左右也不过就是只动物,你犯不着为一只动物负责!”
忍,忍,俗话说得好,忍字头上一把刀,一不小心就会砸到心头上。她要忍,必须要忍,万万轻率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无论如何她都不可以轻举妄动!
那黑色的身影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步向无忧走去。
“你、你想干什么?你究竟是……大人?”无忧略带薄怒的声音在看清那男子的脸之后,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在惊讶中煞住尾。
大人眉目清淡,站在岸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脸诧异的无忧。
无忧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大人这是何意?”
大人别有深意地打量着她,语气平淡得很:“要说有何意,那也是你的意,我不过是应你之约来陪你洗个鸳鸯浴罢了。”
无忧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鸳、鸳鸯浴?”
“我琢磨着,既然你一个姑娘家都暂时放开矜持来主动邀请我了,若我不来,岂不是太不尊重你了?”
“不不不……大人何等尊贵,无忧身份低微,即便大人您不尊重我也是应该的!”她宫里的女官看着一副聪明相,原来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此处地方狭窄,实在不敢委屈大人,还请大人移驾回宫。”话音未落,无忧却发现温泉的水忽然暴涨到自己的头顶。她猝不及防,猛地呛了好几口水,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爪子刨水游到水面上,大大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等等,爪子……爪子?
无忧瞪着自己毛茸茸的小肉爪,旋即又望向大人。沧溟伸手,十指微勾,把浮在水面上的那只毛茸茸的小松鼠召回自己怀里:“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变回原形不就行了?瞧你这一身的毛,难道谁还能占得你半分便宜不成?”
小松鼠磨着牙,忽然抬起自己的小爪子,啪的一声印到大人的俊脸上,气氛顿时沉凝。
这就是无忧宁可一直泡在温泉里都不肯变回原形的原因。不管是松鼠还是老虎,但凡野兽,性子里总会有几分原始的凶戾。幻化为人形之后,这小松鼠的性子是格外的温和守礼,令人见了就喜欢。然而只要她一变回原形,性格就会大变,暴躁易怒、冲动无知。可是当这个身体做出暴行时,无忧不仅有意识,而且还非常非常的清醒!
还记得无忧最开始幻化时,力量太弱,不到一秒就回复成了松鼠样,头昏脑涨地抬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看了看,抹了把脸,又看了看,忽然一抖,浑身的毛都奓起来了!
无忧喘了口气,干脆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打起盹儿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蒙眬中忽然听到有清冷的男声自头顶倾泻而下,带着隐约的不耐:“这就是天界自作主张送来的侍女?”
立刻就有人接话:“是的,魔君大人。”
无忧茫然地挠挠耳朵,然后用小爪子捂住自己的脸,打了个小哈欠,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滚了一滚。
又是天界又是魔君大人的,无忧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忽觉身子一轻,天地在眼中旋转了一周,被人给拎了起来。那清冷的声音依然如旧:“这样掂一掂,它似乎也没多少分量啊。”
被人这样提着尾巴倒吊在半空中的感觉实在痛苦,且听这男人不甚在意的口气,无忧总觉得这男人绝对存着把自己炖了吃掉的念头。
“魔君大人,您若想吃,把她养上些日子,自然便能长得肥肥胖胖的。”
无忧要晕了,闹了半天,原来自己还真成别人的下酒菜了!
小松鼠忽然把自个儿圆滚滚的小身子弯成一张紧绷的弓,四只爪子蜷缩在一起,放在肚皮上,随后猛地往上一扑,以惊人的弹力攀上那拎着自个儿尾巴的人的手指,用两只小爪子把那根白玉般的手指紧紧地抱在怀里圈住。
事出突然,那两人似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皆怔了一怔。无忧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吭哧一口,重重地咬在那人的手指头上。
被咬的人面无表情,任她咬着,无所表示。另一个人却已经看傻了,结结巴巴道:“大、大人,这……”
无忧敲定主意打死不松口,眯着眼睛,舔了舔,觉得有点甜,估计是那人的血了。
沧溟用另一只手捏住无忧颈间的毛,把她拎起来,敲敲她的额头:“这小东西,修为不怎么样,牙口倒是好得很。”
无忧悬在半空中,觉得颈子的毛被他揪得有点痛,四只小爪子不由得在空中挣踹了几下,然而不论如何都寻不到个施力点,只好作罢。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回被她咬到的手指上。伤口已经愈合了,整只手细腻白皙,宛如美玉雕琢而成,在暗处似乎能发出莹莹的毫光,丝毫没有留下受伤的痕迹。刚才他流出的血,并非属于正常人类的纯粹朱红色,而是带着金色光华的绯红。金光闪闪,看上去仿佛他的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液体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