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治济已在房里等着了。一名家臣引路,田沼意次跟在后面走。赤褐色桧木地板明亮如镜,看不出一点灰尘。走廊尽头有位女中笑吟吟地迎接,年纪大概四十左右,衣饰雅洁,容貌异常端丽。
一桥家……连女中都是精挑细选的。田沼意次暗想。
“主殿头大人请进。”女中向他一笑,轻轻拉开了门。
田沼意次低头进门,德川治济果然已在里面了。房间一边对着庭院,拉门已取走,一泓碧水近在眼前。池边种着大丛杜鹃,倒已开了,深紫花朵配上碧绿叶子,虽不娇艳,有些高雅的气质。
“民部大人是雅人,连杜鹃都偏心,开得格外早些。”田沼意次笑着说。
“赤坂地气暖些,催得花先开了。”德川治济笑容可掬,挥手让女中上茶。茶和果子早准备好了,放在朱漆碟里,摆在田沼意次面前。
“一桥门的大宅去过数次,此处倒第一次拜访。”田沼意次向女中点头致意,捧起茶碗抿了一口。
“此处房舍小些,庭园也小,当初建的时候很费了点心。”德川治济笑着说,“这杜鹃是从向岛移来的。有人说颜色浓了些,我倒觉得刚刚好。”
“民部大人的眼光了不起。这浓紫杜鹃看起来雅致,和寻常虾红色大不相同。”
“所以说——主殿头是雅人,今日赏花会有主殿头足矣。”德川治济转头对女中吩咐两句,女中点头去了。
田沼意次低头喝茶,心里依然绷着根弦。德川治济叫他来,自然不为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到底要说什么?
“愚妾住在此处,久闻主殿头大名,今日闹着要见一面。”德川治济半皱着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大奥出来的阿富夫人?”田沼意次有些意外,彼此不相识,有什么可见。
门前传来脚步声,德川治济笑了笑,低声说:“来了。”
田沼意次忙着站起,德川治济冲他摇了摇手,“不用那么生分。”
他如此说,田沼意次反而尴尬起来,只得在脸上堆了笑,想了想寒暄的套话。
房里走进一位年轻女子,行了礼,对田沼意次一笑。他反而不确定起来,眼前这女子纤细苗条,眉弯嘴小,是无可挑剔的美人。可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简素,哪里像是御三卿的宠姬?更别说还是大奥出去的。
见田沼意次有些惊讶,德川治济笑着说:“阿富喜欢素净物事,我也拿她没法子。只好藏在赤坂了,免得让我失了颜面。”
田沼意次喃喃地说:“民部大人实在过谦了……这气韵,放在大奥也出色。”
“主殿头夸她,她今晚可睡不着了。”德川治济使了个眼色,阿富行了一礼,悄悄退了出去。
“不光对穿衣打扮没兴趣,自从来到赤坂,似乎再没出去过——对看戏听曲也没兴趣。”德川治济懒洋洋地说。
田沼意次有些窘,不知他为何与自己谈论起妾侍来,只好假借饮茶,把目光投向茶碗。
午膳的菜种类不多,只是疏疏朗朗几个碟子。田沼意次扫了一眼,指头粗的嫩茄子,樱鲷刺身整齐地摆在茗荷丝上,还有味刚烤的竹轮虾,都是当季食材,是用了心的。
德川治济似乎心情不错,频频劝酒。田沼意次连饮了几杯,只觉得酒味奇异,甘甜里带着辣意,还有些芳香。一杯下肚,胸中热腾腾的,像是着了火。
“这似乎不是上方来的酒?”田沼意次忍不住问。
德川治济又给他斟满一杯。“这是纪州来的,前两日刚得了一坛。”
田沼意次算了算,纪州藩主德川治贞刚到江户,因为参勤,那就是治贞遣人送过来的。
“有些花草香气?”田沼意次含在嘴里品了品。
“这是忍冬花蕾浸的酒,忍冬冬来不凋,对身体最有益。”德川治济向他挤了挤眼,“喝了大有好处。”
田沼意次无奈,又干了一杯,德川治济又给他满上,他猛地有些头晕目眩,赶紧定了定神——似乎有些醉了。
自己虽不好酒,也是能饮的人。今日德川治济频频劝酒,前后也只饮了数杯,怎么就有些醉了?
田沼意次有些疑惑。这纪州酒烈度太高?也许吧,虽然调了水饴,还是掩不住辣。
阿富轻盈地来了,身后女中捧着菜肴,装在黑漆莳绘碗里,袅袅地冒着热气。
“这是一早捕到的鰹鱼,如今虽不是吃初鰹的时候了,做甘露煮还是好的。听说主殿头来,阿富下厨做的,实在献丑。”
田沼意次赶紧低头,喃喃地道谢。
阿富接过银铫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轻声说:“阿富敬主殿头大人。”
田沼意次有些穷途末路了——他确实有些醉了,别说饮一杯,一滴也饮不下。
“这是最后一杯,主殿头不用踌躇,待会还有事和主殿头商量。”德川治济在一边笑着说。
“那就一言为定。”田沼意次横下一条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阿富唇上浮出一丝微笑,不动声色地看了德川治济一眼,田沼意次只觉得奇怪,想要接着想,却怎么也提不起神。脑袋里似乎有雾气浮起,眼前也飘来浓浓的雾,他被雾气包围,什么也看不见了。
“主殿头似乎醉了?”朦胧中他听见德川治济带着笑意的声音,他想点头,却没一点力气。他慢慢向一旁歪倒,沉沉地睡了过去。
田沼家乱成一团,将军大人派随从急召,让田沼意次即刻入千代田城议事。
田沼家臣忙忙地去了一桥家,又被指去了赤坂宅。好不容易到了赤坂宅,接待的女中头儿让他在玄关等了好久。
家臣急急地催,女中头儿终于出来了,一脸无奈,说田沼大人醉了,睡得正香。
家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着说要叫醒自家主君。女中头儿推三阻四,最终带他入了内室。果然睡得真香,还响亮地打着鼾。
“醉里强行叫醒,对身子有害无益。”女中淡淡地说。
家臣左右为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第140章 中毒
世子一行欢欢喜喜出了城,却无比狼狈地回来了。
家基躺在轿辇里,随从半扶半抱地把他挪出来。他脸色惨白,额上还有擦破的痕迹。
“这是怎么了?”御年寄高岳惊讶地捂住嘴巴。
“世子在回城途中突然坠马,之后人事不知……”随从首领垂着头说。
“已经让医师诊断了吗?”
“随侍的医师已诊了脉,说没什么大碍。只是头受了些震荡,所以一直没醒来。”
“这还不是大碍?”高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事出紧急,别去西之丸了,直接送到大奥去歇着,所有的医师都叫来。”
将军家治也急急地来了。他环视房间,广桥也在,种姬也在,都安静地坐在一边。几名医师低声商议些什么,脸色倒不沉重。将军家治先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世子大人坠马。”广桥迟疑地回答。
“坠马?”将军家治的眼猛地瞪大了,正巧与广桥的目光相遇,两人眼里都是一样的惊疑。
家基少时学驰马,已是一等一的骑手。怎么会坠马?
“当时什么情景?有没有细问随从?”
“家基大人在东海寺歇脚,过了好一会,说要启程回去。一切都正常,行到半路突然从马上掉了下来。幸好随从接住,只是额头擦破了。”广桥把听到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
“这不对……”将军家治的眉头越皱越紧,“医师怎么说?”
奥医师的头儿赶紧伏地说:“伤口已处理了,正在斟酌药方。”
“没有其他伤痕?”将军家治古怪地问了一句,“身上,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
广桥心里一震,忙抬头看他。他脸色铁青,双手握拳,紧紧贴在身侧,似乎紧张极了。
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难道将军大人怀疑中了暗器?
广桥痛苦地阖上眼,不忍再想下去,家基大人骑术精湛,坠马确实可疑。随从里三层外三层守着,众目睽睽之下再大胆的贼子也不敢强攻,发射暗器是唯一的办法。
如果是暗器,是什么?细如牛毛的毒针?广桥拼命想象,只是对武器实在生疏,脑子里一片空白。
转头望见种姬面色惨白,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没一滴眼泪,灼灼的,像有野火在烧。
“世子大人尊贵,没有解衣检视。”奥医师头儿讪讪地说。
“现在就看!”将军家治走到窗边坐下,侧头望着窗外,表情呆板,看不出一点情绪。
“世子大人身上并无伤痕。”奥医师如释重负般地说。
“看清楚了?”将军家治盯着他说。
“所有部分都细看了。”
“那怎么还不醒?”
“正在议论方子,若服了药可能很快醒来。”
将军家治的手颤抖起来,双眼望向广桥,广桥顿时明白了——几年前也是一样……御台所昏迷不醒,医师只说无妨。等田沼意次找了兰医来,一切都晚了。御台所再也没醒来。
“不能再等。”广桥突兀地说。房里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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