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基依然静静地躺着,广桥守在一边,种姬也在。广桥时不时望望她,她的脸越来越白,快接近透明了。一夜没睡,大眼睛下有了一块青晕,眼睛依然明亮,像点燃的火把。
奥医师又诊了一次脉,轻轻摇了摇头。
“如何了?”门口响起一个疲倦的声音,将军家治又来了。广桥瞥了他一眼,也是一夜未眠的样子。
“世子大人已经……。”奥医师颤声说。
将军家治缓缓坐倒,像是再也支撑不住。广桥正要冲过去扶他,一只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臂,她转头一看,是面色惨白的种姬,眼睛睁得大大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别动……”种姬沙哑地说,“你一动我就站不住了,我不能晕过去。”
广桥怔怔地看着她,似乎听不懂她的话。猛地想起家基已亡故,一阵悲痛涌上心头,她再想不到别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
“他怎么死了呢。先是父亲,后来是治察哥哥,如今又是他……我孤零零在世上活着,只是受罪罢了。”种姬轻声说,广桥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将军家治呆呆地坐在地上,初夏的风一阵阵吹进来,带着花木的清香。他心底一片冰凉,和这和煦的夏日没一点关系。
“御台所。万寿。家基。一个个都走了。”他嘴角带着惨淡的笑意,“老天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房间里一片寂静,众人都不敢作声,只见将军家治缓缓倒了下去,像是失去了知觉。
将军家治病倒了,病得很重。说不上什么病,只是心力交瘁。
昏迷了一日一夜,好容易醒来也表情茫然,一句话也不说,似乎丢了魂魄。
他拒绝喝药,连日常饮食也拒绝。一托盘食物送进去,再原封不动端出来。随从都摇头叹息,千代田城笼在愁云惨雾里。
将军家治被送回大奥养病,御年寄高岳实在穷途末路,请广桥去劝将军大人。
“我有什么法子?眼下种姬大人也不思饮食,怎么说也没用。”广桥苦笑着说。
“中奥的大人们也着急。听说幕府老中们已经紧急议了几次事。”高岳神神秘秘地说。
广桥对政务毫无兴趣,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
“世子大人殁了。将军大人御体欠佳。如此幕府根基不稳,天下谣言纷纷,得赶紧想出法子才好。”高岳脸上带了忧愁,“有将军大人,才有幕府,才有大奥,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广桥忍不住皱起眉,不禁有些感叹:人都为自己着想。老中想着如何保幕府平安,御年寄想着如何保住大奥地位。将军只是道具罢了,没人关心道具怎么想,只要道具活着就行。
如今道具拒绝用膳,更拒绝喝药,老中和御年寄着急了。
“高岳大人说得有理。”广桥淡淡地说。
“世子大人殁了,得尽快选新的才行。我听说老中们已有意向了。”
旧道具还活着,为保万一,得赶紧选新道具。广桥又好气又好笑。
“你我都是要一辈子在大奥的。世子就是下一任将军,与我们息息相关。”高岳压低嗓门说。
“老中们中意哪位大人呢?”广桥忍不住问。
“一桥家的治济大人。”
“治济大人是将军大人的堂弟,收做养子是不是年纪大了些?”
高岳点头说:“你说得也是。不过治济大人虽和将军大人同辈,论岁数只是二十出头。”
广桥眼前浮现出德川治济的模样,长眉俊目的美男子,嘴角常带微笑,容貌风采都无可挑剔。可她对他并无好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笑容下藏着不少秘密。
高岳又叹了口气说:“将军大人拒绝用膳。晚膳时分广桥大人能来劝说吗?我等已说破了嘴,没一点用处。”
将军大人已四日水米不进了。广桥心里涌起怜悯,轻轻点了点头。
高岳走了,广桥又回去看种姬。种姬苍白着脸,默默地坐在锦垫上出神。
“将军大人也拒绝用膳,种姬大人也拒绝,御体怎么撑得住?”看着食台上一点未动的菜肴,广桥忍不住叹气。
“是不是让奥医师来诊断一下?种姬大人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种姬猛地摇头,广桥不解地望着她。她躲开广桥的目光,喃喃地说:“我现在的身体,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种姬大人伤心过度了,好好养养就行。”广桥柔声安慰她。
“广桥,我现在很怕。”种姬的声音越发低了。
“怕?”广桥越发糊涂了。
“我也许还是死了好。不然也瞒不了多久,一旦被人知道,就是大丑闻。将军家蒙羞,田安家蒙羞,连他——连家基哥哥的名声也受损。”种姬愁苦地说,两手绞在一起。
“丑闻?”广桥仔细盯着种姬,那女孩脸上涌起红晕。
“你和家基大人?”广桥捂住嘴,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的脑子转得飞快:怨不得,怨不得种姬前些日子心情变好了,家基也精神百倍……原来他们……自己被蒙在鼓里,实在是聋子瞎子。
“我……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模模糊糊地猜到了,所以不敢让奥医师诊脉。”种姬吞吞吐吐地说。
广桥一句话不说,依旧怔怔地瞪着她。
“广桥看不起我吧?是不是说我轻贱?”种姬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广桥按住她的手,苦笑着说:“不管怎么说,将军大人看来会用膳了。”
第142章 软肋
天刚亮,一桥家的赤坂宅忙碌异常。女中们进进出出,捧着各色洗漱器物,世子丰千代大人要随治济大人入城看望卧病的将军大人,必须一早打扮停当。
说是看望,其实也只是在中奥遥致慰问而已。将军大人在大奥养病,不到紧要关头,就算是同气连枝的德川氏亲眷,入大奥也多有不便。
丰千代年纪还小,继承了一桥家的好相貌,是个眉目俊秀的漂亮孩童。穿上板正正的公服,脸上多了些凝重的神气,看着有些滑稽。
阿富站在他面前看了又看,一副舍不得让他走的样子。丰千代极少出门,偶尔几次阿富也跟着,有操不完的心。今日入城,阿富恨不得也跟了去。
女中首领大崎在一边抿着嘴笑,只是不做声。
轿辇已在外面备好,丰千代直接去千代田城门外,与父亲德川治济汇合。
“阿富夫人,时候差不多了。”大崎静静地提醒。
阿富猛地省悟过来,又和丰千代嘱咐了两句,转头对大崎说:“你跟着到城门外,不然我还是不放心。”
大崎笑着说:“阿富夫人考虑周到。大崎也有这个意思。”
“你做事妥当,丰千代也喜欢你。别人我再不放心。”
眼见已到了午后,早过了丰千代该回来的时候。阿富在房里坐立不安,也一反常态地叫起人来。她连叫了几声大崎,竟没一个人出现。
赤坂宅子虽然不比一桥家大宅,也有数名女中。她们都去哪了?阿富心底涌上不安,她素来杀伐决断,从没有惊慌失措的时候。一想到丰千代可能有危险,她的聪明智慧全不见了。一颗心怦怦乱跳,预感到大难临头。
走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阿富猛地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见来人是德川治济,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
“阿富夫人见到我不高兴?”德川治济闲闲地进了房,拣了个织锦垫坐下。
阿富没心情和他斗嘴,忙忙地问:“大人何时下了城?丰千代怎么没和大人一路?”
德川治济笑吟吟地瞅着她说:“今日并没有入城。我直接从一桥大宅来的。”
阿富眨了眨眼,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德川治济再不看她,只是望着窗外的杜鹃花,神情举止有些成竹在胸的笃定。
阿富慢慢坐了下来,神情倒镇定,嘴唇有轻微的颤动。
初夏的风轻轻吹动树叶,发出沙拉沙拉的声响,显得房里更加安静。
“大人这是设了个局?可以与阿富解释一下吗?”她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一点感情。
德川治济把目光移回她脸上,眼里渐渐带了笑意。
“这才是我熟悉的阿富。毕竟不是一般女子,是久经训练的女忍啊,几日前还干净利落地处理了伊贺者首领。且不说那藤林的武艺高超,毕竟是你的亲哥哥……这份决绝就让人佩服。”德川治济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是发自内心的赞叹。
阿富不做声,只是默默听他说话。她的右肋又隐隐痛了起来,几日前受的伤。藤林用尽全身力气给了她一记手里剑,创口窄,伤口却深。
她忍着痛要了他的命,自己也痛得死去活来,硬撑着回了赤坂。想想都是侥幸,若不是幼时受过那样严酷的训练,只怕会当场晕倒在地。
“大人谬奖了。谈不上干净利落。”阿富喃喃地说。
“……也受了伤,虽然看上去行动如常,但一用力伤口就会崩裂。真让我心疼。”德川治济的目光在她右肋一转,非但没怜惜的神色,反而有些喜气洋洋。
“大人把丰千代带到哪去了?”阿富实在忍不住了,眼里闪出一道尖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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