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武承肃可欺,他起先想着将人活捉了也就是了,可听说朱氏已死,武承肃深知阻拦也是来不及,倒能冷下心来细想此事。不过片刻,他便也想清楚了——朱氏杀与不杀,对燕国都是有害无利,要紧的是姚氏一门将军叛降。
如今将朱氏斩杀,倒还真有些威慑人心的效用,总比让一家子都跑了,显得大燕国愈发没本事要好。
武承肃心思方定,便又掀起了波澜。
他猛地想起姚氏满门还有人在临水,正是那个在丽正殿的姚良媛。姚家出了这样的事,武承肃脸上虽不好看,可与那些机要大事想必而言,颜面毕竟也算不上什么。可若只是个良媛也就罢了,哪怕是个良娣,武承肃也不觉如何,偏姚良媛育有一子。
想起乖巧懂事的武存琰,武承肃心里一阵担忧。
琰哥儿生母的出身原是好的,从此怕要成了他的耻辱了,今后琰哥儿在人前再要抬头可就难了。若要琰哥儿不被连累,除非姚良媛早早死了,将琰哥儿养在其他高品级的女眷名下。
武承肃有心逼死姚良媛,却因念着她往日温和柔顺,隐隐生出些不忍之意来。他更怕若姚良媛死于自己之手,将来教琰哥儿知道了要恨他入骨,伤了父子间的情分。
又或者消息进了东宫,姚良媛这会子听说了,自己偷偷寻死,免得武承肃麻烦呢?
发觉心中生出此念,武承肃又有些愧疚。一边胡思乱想,武承肃一边陪着武岳用了早膳,接着父子二人一同往朝上去,武承肃好歹是听完了早朝议事,急忙就往东宫走。他本想推了今日东宫的议事,没想到才刚到了东宫门上,便见阳筠遣来内侍在那里等着。
丁鑫识得那人是八凤殿的,见小内侍探头探脑往这边张望,他便挥了挥手唤人过来,问可是八凤殿有事急禀。
看到武承肃点头示意后,那小内侍才敢开口说话:
“禀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教奴才在这里候着,说见着太子殿下要奴才说一句‘大公子现下在八凤殿’,请殿下暂且宽心理事,不必急着往后头去。”
这无疑是今日听到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武承肃心中果然安稳了许多,他先唤过丁鑫来吩咐了一番,接着便去崇明殿议事。
然而说是安心,却哪里能真的安稳下来?不过一刻钟有余,武承肃便草草地议完了事,直言丽正殿出了事,要去后头看看如何料理,便将众属臣遣散了。
众臣虽遵命散去,心里却纷纷起了猜测。
武承肃并不先去丽正殿,而是先往八凤殿去问究竟。
阳筠正靠在胡桌上想事情,听见人报说武承肃来了,勉强回过神来应对。
“东宫如今传遍了。”阳筠将事情大致说完,便微微蹙眉道,“因想着众人多半已知晓,瞒也是瞒不住的,我便没让人去膳房再跑一趟。才刚问安时,间琰哥儿就在这里,也是一个都没问的。散了后我留了段良媛,她果然也是早间就听说了的。”
武承肃点了点头。
姚氏叛降之事会在东宫传遍,这早在他意料之中,且正如阳筠所说,这样大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倒不必费力去遮掩——“欲盖弥彰”,蓄意遮掩反而会让人在意,将此事看作件天大,整日里盘算琢磨。
然而有些事却让武承肃十分震惊。
姚良媛竟在夜里便自尽身亡了!消息一早才入宫,姚良媛竟是死在半夜的!
武承肃冷笑了半晌,越想越觉得心里发寒。
看来姚良媛一早就知道姚家有此打算,也早明确了自己的立场。姚氏想必早早地就倒向了魏国,既如此,姚石良为何要让女儿嫁入东宫来?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帝王有意不敢推辞呢?
亏他方才还觉得杀了姚良媛于心不忍,不想竟是他被人欺瞒多年,实在是可笑至极!
原想着姚良媛与此事无关,待逼其自尽后可风光大葬,如今看来竟全不必。
“琰哥儿从此就是八凤殿所出,与丽正殿无关。”武承肃冷冷道。
阳筠一听心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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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有了,又要上班……明天努力更一些)
☆、第三二八回 论平心
武承肃语气冰冷,令阳筠听着不觉发寒。
那句“琰哥儿从此便是八凤殿所出”,似乎有要重罚姚良媛之意。
可姚良媛毕竟已经死了……
阳筠定了定心,试着公正看待此事。按说也不怪武承肃气成这样,便是之前正妃郑氏的背叛与姚良媛此番背弃相比,究竟也算不上什么。
对于个凡夫俗子来说,妻子妾室的忠贞更为重要,而对那些从小见惯了腌臜的太子亲王,动摇其权力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叛国之罪,无论是谁也难以宽宥。
或许姚良媛将亲子托付八凤殿,也是因为心有此虑罢?将琰哥儿放在一个武承肃狠不下心的地方,总比让孩子孤零零地惹人厌烦要好。
阳筠看着武承肃,不知为何竟有些恍惚,她头一次觉得武承肃是高高在上的,不过对她异常用心罢了。
她险些忘了这份心意有多难得。
心中既生感念,阳筠便更不能看着武承肃盛怒之下做出错事来。
“我倒是无妨的,琰哥儿那里可要讲清楚?琰哥儿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如今连字都会写百十个了,岂是瞒着就行的?少不得要跟他说明道理——哪怕只说三分。”
阳筠一面轻声说着话,一面低眉去给武承肃倒茶,直到斟完了茶,武承肃也没说话。阳筠只得将茶水奉上,并抬头稍稍打量了他的颜色。
武承肃虽不肯开口,面色却平和了好些。阳筠见状,知他还肯听自己劝说,不觉心中又是一阵安慰,继续轻声劝道:
“姚良媛明知父兄有反意,却隐瞒不报,又犯自戕大罪,论罪当毁其尸身、株连三族,琰哥儿养在八凤殿也不是难事,只是这样处置未免太伤人心了。
“旁人不说,难道连琰哥儿也不照顾到么?琰哥儿早懂事了,虽说小孩子记性不佳,长大了多半的是都会忘,可万一教他记住了,却又只记得零星片段,岂不更要误事?
“况且,即便琰哥儿心大,于旧事一概不记得,这宫里许多人可都知道得清楚。若姚良媛一死尚不能赎罪,又要戮尸株连,旁人心里却如何能敬重琰哥儿?便是养在了八凤殿也无用,只看着光鲜尊贵罢了。
“但凡琰哥儿不是个好样的,我也不爱收他,更不会替他说这些话。偏琰哥儿是个好孩子,不能不替他谋划。
“且单说姚良媛,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她向来与人无争,想来虽是将门出身,对父兄却只有更顺从的。面对这等灭门大事,纵有心阻拦也是徒劳,告密又实在不敢,只有自己隐瞒罢了。
“若非她心地柔善,也不至于自累至此。今日这一死,谁知是不是因为无颜再见太子殿下呢?”
武承肃憋了足有一刻钟的工夫也不吭声。
阳筠知他是还没想通,又或者想通了却咽不下这口气,便也不去扰他,只默默地换了热茶与武承肃,又自提了茶壶,往门上唤钏儿去煮新水。将茶壶递给钏儿后阳筠便转身回来,仍旧安安静静地在胡凳上坐了,等着武承肃跟她说话。
武承肃似乎想通了些,终于开口道:
“依你看,待要如何?”
阳筠仍旧不看他,只伸手摆弄着桌上的几个茶盅,似漫不经心一般道:
“人已经死了,错也都犯下了,即便不能大葬,至少也要入土为安罢?至于株连与否我却不知,我也管不着,既将琰哥儿给了我,我便只管琰哥儿好过。”
听了这么一番话,武承肃心情不觉也好了些。沉默了几息功夫,他重重叹了口气,道:
“也罢!姑念其无颜苟活,似确有悔过之意,且多年侍奉颇为尽心,便赏她个全尸。待请旨贬为庶人后,抬出去寻块地葬了就是。”
说完,似乎有些不放心一般,武承肃又叮嘱阳筠道:
“琰哥儿那边让他偷着哭罢,别让我瞧见了,也别让外人知道就是。从此他就是个生母病殁,因乖巧懂事而养在八凤殿的公子。”
阳筠见他果然听劝,心中愈发敬佩感激,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揖礼。
“除了大婚那日,还没见你这般规矩地朝我行过礼。”武承肃打趣道,只是语气轻松不起来。
阳筠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原想装作无事一般与武承肃玩笑两句,终究是心境大不如从前,连说笑的力气竟似乎都没了。
她不好冷着场面,便说起姚良媛的后事,接着又议论起琰哥儿的起居等事宜来。
武承肃也觉乏累,顺着阳筠的话说了下去。二人计议半天,待用过了午膳才散了,武承肃自去说服武岳,阳筠则哄了两个孩子玩了半晌,便各自去歇了中觉。
武存琰躺在八凤殿西偏殿的床上,满脑子都是今日的事。可他毕竟年幼,根本想不清楚,不知琢磨了多久,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时不见熟悉的侍女,武存琰并没立即反应过来,几乎忘了身在何处,还是春桃进来服侍他更衣,他才想起自己此刻在八凤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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