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手炉,她原也有三个,一个是荷塘莲纹海棠式手炉,因样子好看,钏儿见她喜欢,大方送她的;一个是錾刻人物纹的镂空手炉,乃是前些日子陪着阳筠去库房,阳筠随手赏的。可想到夏荷许只有份例的一个,春桃便没拿那两个精致的出来,只用了自己这个。
因怕玩笑声太大,坠儿又笑骂两句,便回自己屋里取手炉,不过片刻工夫便又折回。
坠儿此番拿了两个,一个是铜錾花瓜棱手炉,另一个是紫铜雕锦八宝手炉,都是阳筠往日赏的,她自己用了那个半旧的八宝手炉,把那个瓜棱的递给了珠儿。
珠儿让春桃拿了原先那个铜炉,接过坠儿递来的那个,拿在手里端详了半天,口中“啧啧”不停,倒真像是赞叹一般。
坠儿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就要夺回来:
“做这样子给谁看呢!你那有个鎏金的,去年娘娘刚赏了你,不比这个金贵?如今看我的东西也值得你两眼放光?”
“又不是相同的东西,看着好看,自然要赞叹一番!”珠儿说着一扬头,颇有些得意一般,把坠儿拿那个抱在怀里,“你莫不是后悔,不想给我用了罢?”
坠儿“哼”了一声,佯怒道:
“本也不是给你的,因心疼她两个,拿来给她们用的。”
彼时夏荷就在坠儿旁边,坠儿说完这话,一把拿过瓜形手炉,塞到夏荷怀里。
夏荷抱着手炉,心中不禁一喜。
☆、第二七二回 窄肚肠
夏荷抱着坠儿塞过来的瓜棱手炉,心中十分欢喜。
虽只是今日临时一用,毕竟也算她用过了好东西,难免觉得稀罕。她想要仔细看看清楚,却怕被人看见了嘲笑她没出息,只得强忍着心痒,想着一会儿瞧瞧端详就是。
还没等她瞧清楚那瓜有几个瓣,珠儿便又把那个手炉拿了回去。
“拿都拿来了,竟还不想给人用么?也不怕臊得慌。”珠儿白了坠儿一眼,道,“我偏用你的!”
坠儿抿嘴而笑,问珠儿道:
“你用了我的,可就要谢我了!”
珠儿说话就谢了一句,相当干脆。坠儿不禁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春桃见她们玩闹,也跟在一旁傻乐了许久。
众人低声说笑了半晌,声音虽不甚大,却十分融洽热闹。
只有夏荷在旁一直不作声。
她忽然觉得珠儿很惹人厌烦。
坠儿姐姐分明说了是给她用的,珠儿怎么好意思从她怀里抢走呢?珠儿就那么把铜錾花瓜棱的手炉拿了过去,还是从她怀里拿的,也不跟她知会一声,更霸着不还回来。
夏荷觉得委屈,老大的不乐意,竟有两分摆在了脸上。
然而没人发觉夏荷不妥,因为没人在意她是什么样子。
几人正说着话,钏儿那边已忙完了事,才从膳堂出来。钏儿先回屋拿了手炉,之后便也过来凑趣。
众人方才正在议论手炉,如今自然要看她的,待看过去时,见钏儿拿的是一个朴素的方形铜手炉,不见精致奇巧,珠儿便笑着说钏儿小气,把好东西都藏起了来。
钏儿从前嘴利,然而自从病后说话远不如从前利落,比之前慢了不少不说,一旦心中着急,舌头又跟不上心思,慌乱下便更不好使。如今见珠儿打趣,钏儿正想要顶她两句,不想还起口来也是有心无力。
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又被珠儿拦住了话头,说钏儿得了好些赏赐,却从来都不拿出来给人看。
虽明知是玩笑,但因话说不出来,钏儿心中不免着急。她不觉得有甚不妥,因此全不忌讳夏荷在场,忽然便说出自己给春桃手炉的事来。一边说,钏儿还一边拉着春桃,似乎要春桃给她作证一般。
“你倒问问,我岂是小气的人?”钏儿说着,往前推了推春桃,又嗔了珠儿一眼。
坠儿倒不怕钏儿当真生气,只怕她说不过珠儿,心中着急上火,便拉了珠儿一下,对珠儿道:
“你也别太张狂,竟见着一个说一个的,回头我告诉娘娘说你话多,看娘娘怎么罚你!”
这话倒没什么,只是坠儿拉了她一下,珠儿便留了心。见钏儿脸上并无不妥,珠儿便朝春桃、夏荷两个看去。
春桃本想瞒着夏荷,因此特意拿了个众人都有的铜炉出来,不想钏儿自己提了。然而钏儿素日便坦荡大方,一时想不到有人小气也是自然,春桃心中倒也没怪她嘴快。
就怕夏荷有心,听了这话去。
如此想着,春桃便忍不住偷瞄了夏荷几眼,果然见她有几分不乐意。
可巧珠儿也正看着春桃,循着她的目光,便看到了一脸不忿的夏荷。
珠儿不知夏荷方才就不高兴,还以为都是因为钏儿给了春桃东西,夏荷心里妒忌。
彼时钏儿正跟春桃说话,问她为何不用自己所赠那个手炉,春桃笑着说舍不得用,直想把这话岔过去,二人说说笑笑,均没留神夏荷这里。
坠儿正跟珠儿说话,珠儿忽然就不做声,坠儿自然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也将夏荷的脸色瞧在眼里。她与珠儿所想一样,都以为夏荷是因春桃讨众人喜欢、得了好东西,这才撇着嘴、拉着脸。
看着夏荷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珠儿与坠儿不禁愈发嫌弃夏荷了。
不乐意便不乐意罢!谁让她自己不出息,平日总想偷懒,连赏赐都轮不到几次,讨不到旁人的欢心,还惦记着旁人的东西,埋怨人不送东西给她。
珠儿懒得理会,只不再怄钏儿,说起昨日周岁礼的风光来。
坠儿也无心安慰夏荷,顺着珠儿的话便往后说,钏儿自然和她们说了起来。
春桃这会儿得了空,不禁偷偷瞥着夏荷,见夏荷面色仍有五分不虞,春桃便觉局促,心中生出些不忍来。她想要转送一个手炉给夏荷,终还是放弃了——一来她确实稀罕,颇有些舍不得;二来都是旁人送她的,还有娘娘的赏赐,并不好转送。
最重要的,她如今再开口,倒像是认真显摆了,只怕夏荷要更不乐意。
夏荷早发觉几人瞧着她,然而话题忽然便被岔了过去,并没人出言安慰她,也没人说送她些什么,愈发恨得厉害了。
外头钏儿与丁鑫并不熟悉,坠儿又从不将外人放在心上,珠儿知道的最多,略分析了一番,料想这事与丁鑫没大关联,便只顾低声说笑。
八凤殿正殿厅中,丁鑫面北跪着,阳筠与武承肃坐在那里听他说话。
方才丁鑫刚跪下,众人便都出去了,从殿门关上,丁鑫就开始说话。而外头几人玩笑了这么久,里头的话竟还没说完。
他先从自家身世讲起,说了为养活二哥丁淼,家里送长兄丁森入宫,之后长兄便不与家里联络。后父亲嗜赌,输得倾家荡产时,因父母偏疼二哥,他也被送入宫里。
丁鑫情知二位殿下对他的来历、身世必定了如指掌,只是今日事关生死,即便啰嗦,他也要再说一遍才能安心。
武承肃与阳筠都没打断丁鑫,也并没给他脸色看,只静静坐在那里听他说话罢了。
丁鑫说完身世,便说起自己当初入宫后,丁大曾有意拉拢。
“当时奴婢怕事,且与长兄没什么情分,便直接回绝了。”丁鑫跪在地上,说这话时不禁皱眉,“不过一年之后,忽然听说二哥丁淼也被送进宫里。奴婢当时隐约觉得奇怪——彼时二哥早过了净身的年纪,想来能入宫,必定是长兄与人打过了招呼,只是长兄多年不与家中联系,怎么这会竟帮这么大个忙?”
上头的俩人还是没说话。
☆、第二七三回 察言色
丁鑫也不需要他们说话,他只想把话讲清楚,莫要受了牵累就好。
接着,丁鑫把自己与丁淼素日不合,以为丁森、丁淼都是钱皇后的人,从此愈发疏远二人的事说了,又说了每年都托人往家里送银子,前些日子才忽然得知父母已经逝世。
武承肃听到这话,不禁皱了皱眉。
阳筠略一低首,心里闪过几个念头。
丁鑫说话时抬头看着二人,自然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道果然连他也受了怀疑,更是打定主意要把话讲个明白。
“说来也是巧合,因年前太子妃殿下赏了几个金瓜子,奴婢便取了两枚,换了五十两银子给同乡带回去。
“奴婢这个同乡唤作罗兴,是往临水走路倒货的,每年年节前把临水城一些新出的玩意儿家去货卖,开了年便把家乡的土产,并沿路收的各地干果吃食收了,运到临水来卖个新鲜。当初奴婢入宫前,家中便教与这人联系,这些年一直没变,年节下都是他在宫门口与奴婢交接。
“今年罗兴又来,奴婢照旧给了银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回事,奴婢看他脸上竟似乎不大心安,只是他照旧接了银子,奴婢便把这事暂忘了。
“直到年后,罗兴回来,忽然说奴婢双亲因欠赌坊的银子,被人活活打死,并把银子全数退给了奴婢,还说自己一年没家去,并不知这些事。奴婢先时不禁有些懵了,回过神来才觉得不妥。
“想起年前那会儿罗兴的样子,竟是年前就知道的,独瞒着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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