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琢磨着,他突然忆起帮忙往家里送银子的人有些古怪,当时觉得那人笑容勉强,丁鑫还以为是自己多心,这会儿再看才有些明白。
且那人还故意说自己大半年不曾回过家里,对丁鑫父母之死毫不知情。
怎么会毫不知情?
宫中之人诸多限制,除了朝廷上那些事,与外界消息并不相通,说不知情也就罢了。帮忙递送银子的就在宫外,又是走南闯北做客买卖的,家里什么情形怎会不知?
便是那人自己没回去,总有往来的同乡,乡亲均知知道他每年靠这个挣银子,实在是难得的巧宗,竟不上心么?便是落井下石,嘲笑他失了这桩利,总也会知会一声罢?
一趟就能赚十两,那是多大好处?够普通人家吃一年半载的了。
这般无本的买卖,还会不留心么?
丁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若说那人早就知情,当时不说穿是为了骗银子,拿着五十两银子跑了也就罢了,怎的偏又回来,却把银子悉数退了回来?若怕卷了银子惹上官司,当初不接就是。
即便是起初动了贪心,半路生出悔意,也没有这般做作的,非要丁鑫一句一句地问,他才肯把实话都说了。
莫不是父母死去多年,那人却陆续骗了不少银子,如今丁鑫得势了,他不敢再骗,才演了这么一出?
丁鑫正想不通,忽然心中一惊,猛地坐起身来。
自己今天没开口求殿下垂怜,为的是什么?
前阵子旁敲侧击问自己和兄长关联,又问与家中是否联系的,又是哪个?
正是八凤殿里那位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那般询问,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是否早知道父母亡故的事?莫不是太子妃害了自己父母,来试探自己态度的?
丁鑫想了一想,忽然自嘲一笑,他有什么本事,能让太子妃杀他父母,又绕着弯子套他的话。
他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又想,觉得这事跟他那两个好兄长脱不了干系。
东宫如今与慈元殿就差撕破了脸,长兄丁森既然是慈元殿的人,而丁淼似乎又给丁森做了策应,八凤殿里搞鬼的事想是与他俩有些关联——即便没关联,在二位殿下看来,也是极可能有关联、不得不查清楚的罢!
丁鑫越想越明白。
造谣生事,甚至之前牡丹饼一事,保不齐都与自己两个兄长相关。太子妃心思最细,恐怕连他一并怀疑。可若说太子妃疑心了什么,太子殿下却也曾帮腔,显然也是知道的。
说起来,太子殿下前些日子确实反常。
自从宫里关于太子妃的谣言四起,太子就时常板着脸,那日吼了他一嗓子,喝着他进了八凤殿的书房,偏又什么都没说,丁鑫便有些不自在。
类似的事之后还有过几次。太子殿下总是忽然黑着脸叫他,及叫过人来,太子殿下却又什么也不吩咐,沉默了半晌后,往往照旧打发他下去。
丁鑫一直以为是自己办事不力,如今看来却未必是。
不知二位殿下只是疑心他,还是认准了他也有份参与。
丁鑫想得多了,不禁心惊。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他再耽搁,越往后拖,只怕二位殿下疑心越重,若被人陷害、摆了一道,可就百口莫辩了。
那两位兄长跟自己都没什么情分,他不落井下石就是,犯不着被他们拖下水,少不得要想个好法子表忠心。
只是直接说也不妥,等人来问也不行,若拐着弯子说起父母身亡,偏在太子妃试探之后,怕更要惹人疑心。
丁鑫寻思来、寻思去,竟始终拿不定个主意,二更时分也还没睡着,依稀觉得还是直接说明白了最好。后又过了许久,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竟不知是什么时辰。
第二日是正月廿一,太子殿下并没去八凤殿,而是去了陈良娣那里。丁鑫小心了一整天,也没寻着个好机会开口。
之后的几日,武承肃虽常八凤殿用膳,却因瑄哥儿周岁礼在即,多半都与阳筠说话。
听着二人议论立世子一事,丁鑫情知事关重大,自然不好打搅,便也没能把话说出去。
直到过了廿五日,瑄哥儿周岁一过,才给了丁鑫插嘴的空闲。
廿五日当晚,武承肃与阳筠似乎有些乏累,亥初便歇下了。
丁鑫守在门口,想着二人好生歇息一晚,廿六日用过了早膳他便去请罪。
说是请罪,实际与他无关。既然耽搁不得,便要自己把话说明白了。或许太子妃每每试探,就是要点醒他,给他个坦白的机会也未可知。
守在八凤殿里头,丁鑫竟忽然觉得紧张了。
☆、第二七一回 满庭芳
自从跟了武承肃,并摸准了武承肃的性子,丁鑫现在做事越发得心应手,极少像从前那般忐忑。
这一次他竟慌得厉害。
手足无措、提心吊胆,生怕一不留神就丢了脑袋,这感觉似曾相识。丁鑫想了想,上次这般不安,还是太子正妃郑氏闹出事来,一晃过去了这么些年。
正月廿六日一早,阳筠与武承肃起身,更衣盥洗时虽不需丁鑫服侍,他也都在旁跟着,不过一直没开口就是了。
二人用过早膳,膳堂的人撤掉了碗盘,武承肃正要回崇文馆去,丁鑫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
他蓦地跪在地上,把八凤殿的几个宫人吓了一跳。
阳筠往地上看了一眼,接着便吩咐侍女都下去。
“把门关上罢!”阳筠淡淡道,“不许一个人进来。”
坠儿几个答应着下去。及到了殿门外,坠儿与珠儿守在那里,一时半会也不敢离开。钏儿在膳堂瞧见,吩咐彼时也在厨下的夏荷、春桃给她们送了手炉。
手炉都是铜铸的,上头各雕着桃枝、芙蕖,看着十分精致。
“难为你两个有心。”珠儿笑着谢过春桃与夏荷,心中却猜未必是她俩主动要送。
夏荷眼珠子一转,并没说话,不想春桃替她开了口。
“我们倒也怕二位姐姐冷呢,只是手炉虽使我们的,却是钏儿姐姐教送来的。”春桃甜甜笑道。
夏荷心里就不乐意,可面上不敢露出来,只得陪着一齐笑。
坠儿看得清楚,只淡淡一笑,谢过二人便罢了,心中却惦记着殿内的事。
丁鑫那般分明是有要紧事要说,也不知是他自家有事相求,还是犯了什么错了,特意赶在这会儿要请罪的。想起阳筠之前说的那些话,坠儿心想许是因为那件事也未可知。
好在各宫问安的还要再晚半个多时辰才过来,倒也有时间给他说个清楚。
与坠儿不同,因见了阳筠画的那张四不像的纸,更跟着去审问过宫人,珠儿早认定了丁鑫要说的就是宫里传闲话的事。看丁鑫的样子,那事八成与他无关——即便有些关联,也必定要推说无关的。
左右有阳筠与武承肃做主,这事轮不到她操心,珠儿心中虽也关切,却并不至于为这事劳神,依旧笑着和春桃、夏荷两个说话。
“虽说是钏儿姐姐的心意,到底是你两个的东西。”珠儿笑道,“你们自己不用,大冷天在这挨冻,倒拿来给我们两个,我不谢你们,倒要谢谁去?”
春桃憨憨一笑,道:
“我们俩平日就淘气,比不得姐姐们安静,因此也不太怕冷。”
“脸都冻红了,还说嘴呢!”珠儿说着,把春桃搂在怀里,后腾出手来拉过夏荷,三人凑在一个手炉上。
“何苦来!”坠儿摇头笑道,神色颇有些无奈,“又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值得你们这么矫情!我屋里好几个呢,拿两个来用就是。”
“呸!”珠儿啐了一口,接着笑道,“你这会子拿过来,要人承你的情不成?好没脸的,饶用了人家的东西,反过来要装大方。谁没有几个炉子呢?要自己拿,我那也有好些个!难得的是她俩这份心!”
坠儿笑着把自己拿着的那个雕荷花的手炉往夏荷怀里一塞,道:
“好好好,就你最有良心!我是怕了你这张利嘴了。我自己回去拿就是,劳你大驾在这里听传,我去去就来,可好么?”
珠儿当真琢磨了一下,过了几息后才缓缓点头,一本正经道:
“既如此,你就先去罢!我先在这里看着,你速去速回。”
坠儿本已转身要走,闻言立即转了回来,拧着珠儿的脸,笑骂道:
“这蹄子胆子愈发大了,果然给不得脸!”
珠儿被坠儿拧着,却一点也不疼,到底还是还了两句嘴。
夏荷见状不禁觉得有趣,却忽然生出羡慕之心来。
不知何时她也能有“好几个手炉”,跟这几位姐姐玩笑。旁人也还罢了,坠儿平时冷言冷语,虽不会轻易发火,却让人心里生畏,连说句话都心有惴惴,哪敢说一句玩笑话?
夏荷正想着,不经意瞥见了春桃,见春桃只站在那里看着笑,心中不禁觉得春桃傻气,实在没什么出息。
可就是那般傻人竟有福出头,夏荷心中便生不忿,心说不是春桃运气太好,就是她装傻充愣。想到珠儿方才先搂了春桃在来拉自己的手,夏荷心里又是一阵烦闷。
春桃并不知道夏荷心中如何挤兑她,因见惯了坠儿几人如此玩闹,她不觉得有什么,便在旁只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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