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子胡乱找了些借口,将自己的婢女遣了出去,把五娘子屋里的婢女也支出去大半,回头却发现独翠桐还站在那边,竟一动也不肯动。
为了撵翠桐出去,四娘子不停地给五娘子使颜色,五娘子却好似看不见一般,由着翠桐站在那里。
四娘子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见五娘子一副扶不起的样子,她不禁又恨。
“我只当你是个明白人,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四娘子别无他法,只得激将,附耳低声对五娘子道,“没想到你白读了书,竟连我也不如!”
五娘子闻言身子一震。
四娘子这话正戳在她心口。
自己处处怕不如人,非要凑进二娘子等人当中,与众人一齐排斥四娘子,竟都是自欺欺人。
☆、第二六零回 悲往事
听了四娘子的话,五娘子忽然觉得悲怆,胸中生出愤懑寂寥之意。
说什么读书识字,又有什么用?虽入王宫做了娘子,毕竟还是商贾之女,骨子里与四娘子一般轻贱。不过是强装自己与四娘子不同罢了。
就算五娘子的书读得好,也未必能让人高看一眼。
更何况她的书读得也不甚好,莫说与沈夫人相比,便是二娘子、三娘子,随随便便就比得过她了。
五娘子心中恨恨,却忽然想听听四娘子要说什么,看四娘子所谓的比自己强,究竟是强在了哪里。
“翠桐下去,守在门口,别让人进来。”五娘子冷冷吩咐道。
翠桐微微一怔,似乎难以置信。
也不知四娘子方才附耳说的是什么话,竟如此灵验。自家娘子刚分明也疏远着五娘子,不过一句话的工夫便转了性了。
然而五娘子毕竟已吩咐了下来,翠桐不好再待在屋里,虽心有不甘,却也只得应了一声。
翠桐咬着牙、蹙着眉,不情不愿地出了内室,在门口当起门神来。
四娘子喜出望外。
自己方才那话虽是激将之法,却也是破釜沉舟之举。
原以为五娘子铁了心疏远她,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她都依旧不会理睬,大不了说了这话后解解气,以后两人也便不用来往。哪想到五娘子竟然动了心,真个将翠桐遣了出去,还令她守着门不让进。
四娘子情知机会难得,低声将自己要说的话都慢慢地讲了出来。
她先说了自己心高气傲,从前想着嫁与高门大户做个正室夫人。
“别说入王府,便是传世的勋贵之家,我也想都不想的。”四娘子苦笑道,“嫁与王公贵胄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于家里能多些帮衬,实际连个正室也做不得,比那出身好的妾室也是不如,又有什么意趣?”
五娘子低眉不语,但四娘子深信她已将话听了进去。且四娘子也不需有人答话,不过是自说自的,全等着说完了一拍两散罢了。
看着与自己出身一般的五娘子,想到自己今日所为未免太过自私,四娘子有一瞬间的犹豫,然而她终还是狠了心。
如今眼瞧着是对五娘子不好,但若她有造化,以后或许会好也未可知。便是五娘子糊涂透顶,并不肯回头,再不济也是她自己选的路,走起来或许也能心安一些。
至少到最后,她四娘子也不会落下什么埋怨。
四娘子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当初嫁入周家,我本是不愿,别说是给国主做娘子,便是给皇帝做昭仪,我也并不稀罕。只是父母之命,不得不违心嫁过来罢了。
“及进了门,见国主那般容貌,又那般和气,我也曾与你一般,生出多少非分之想。如今想来未免太痴,然而女子大多如此,只怪年轻不懂事罢了。
“入门没多久,我便察觉自己与其他人不同,连下人对我也没那般尊重。起初我想,许是我没孩子的缘故,直到那日|我月事来迟,偷偷叫了医官来瞧,国主闻言有些焦急,我才隐约觉出不对,却并未深想。
“如今再看,那分明就不是关切,而是心中不耐烦。
“医官来瞧过,说我不过是月事迟了,开了两剂药就走了。我照着方子服药,没几日果然便来了月事,倒也不放在心上。
“那之后国主却不常来,忽然有一日又去了我那里,并连续宿了几日。
“我才说了,从少时便心高气傲,见国主连宿几日,待我又十分体贴,自然以为他是心中喜爱之故。我不通诗书,彼时唯一出挑的仅相貌罢了,可哪怕他只是爱我年轻,我也甘愿。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过了不久我才知道,当时他是缺了银子了。
“那不是小数目,是买马的大数目。魏国国库里虽有些银钱,毕竟不好轻易就动的,放着我吴家的银山不用,还要到别处去求么?不过在我这里待几日,二十万两银子便能到手,这算盘朝哪边打,妹妹你也是商贾出身,自然清楚得很。”
话到这里,五娘子愈发觉得心寒。
她早猜到四娘子故意调弄周绎是因心中不平,却不知道她这般委屈。
如此说来,自己也与四娘子一般,不是千尊万贵的一国娘子,只是一个钱袋子罢了。
五娘子面色有些灰败,四娘子却没看见似的,自顾自道:
“要说我比妹妹有福,便在于没读过什么书,又没有过孩子上。”
五娘子不解,却因心中激荡而无法开口相问。
也不消她问,四娘子早知道她不懂,解释道:
“因没读过书,我的想法念头都很简单,虽因此被人瞧不起,却难得看得真——商贾自有商贾的眼界,最有识人断物的本领,是真情还是假意,起先或被迷了眼,过不多久也就看得透了。
“要说没孩子,也就不需被人忌惮、算计了,自然不会更伤心。”
五娘子咬了咬牙,心中猜测四娘子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方才那些话句句戳人心,五娘子虽不爱听,也不知四娘子是什么目的,都不得不承认都是些掏心窝子的真话。
这话旁人是不会说与她的,即便再怎么逆耳,都要沉住气听完。若只因不喜便赶了四娘子出去,只怕以后更要伤心。
四娘子见她沉得住气,心中不禁欢喜,也感慨五娘子有此心性。
她情知是一剂猛药,却还是继续道:
“从那次买马后,我便留了神,果然都是要用银子了才往我这里来。我虽然伤心,却是恨得要命。
“及妹妹进门,我愈发被冷落了,自然更恨。可笑那时我还心有不甘,做下了糊涂事,如今再看,未免有些不值。
“今日把话说给妹妹,无非是盼着你能看清,莫要再执着伤心。妹妹好歹读了书,也没有行差踏错过,总不至于和我一般,看透了人心却无可奈何。
“因从前行为有失,我如今也是欲求脱身而不能,只能数着日子等人过河拆桥了。”
五娘子不禁冷笑。
即便今时今日,你四娘子也还是不甘心吧?不然又怎么会特意过来挑唆?
这话说出来只是为了让人莫要伤心?
还有比这些更伤人心的么?
☆、第二六一回 计深远
四娘子早把五娘子的神色看在眼中,她知道五娘子连她一起恨上了,却仍不肯罢手。
早在当年调戏周绎时,四娘子便没心思活下去,故意试探周道昭态度。
彼时周道昭只说了一句,四娘子便消了求死的心,只浑浑噩噩过日子。若不是傅天瑜有意生事,主动寻她帮忙,四娘子怕早就灰了心。
可那傅天瑜竟是个绣花的枕头,中看不中用,四娘子觉得还不如靠自己。
便是伤不了周家根本,总能让周道昭过得不顺心。
她永远无法忘了周道昭冷冰冰的那句话:
“你自己想死容易,我不发丧就是,大不了多费些力气瞒着你家里。”
就因这么一句,四娘子意识到自己寻死也是白搭,不会有人为她伤心,更不会影响周道昭什么,不禁有些心死的意思。
然而死灰一旦复燃,更不容易扑灭。被傅天瑜撩拨起来的仇恨比之前更烈,四娘子比当初灰心时更不甘。她苦苦等着机会,原以为可以利用沈青英做些文章,没想到先教她等着了五娘子小产一事。
这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褚医官是什么人?在魏国王宫里行走了二十余年了,怎会看不出五娘子是喜?
说到底,还是那周道昭搞鬼。
周道昭虽用得上两家的银钱,却总想着称霸天下做皇帝,若他事成,如今的几个娘子未来便都是一二品的妃子了。他那般傲慢自私,怎么会容许商贾之女坐上高位?又岂会让贱民生下他的子嗣,以后与周绰一样做个王爷?
四娘子忆起旧事,不禁觉得心酸,两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身上也渐渐冰凉。
蓦地,她的眼中落下几滴泪来。
五娘子本还在气她架桥拨火,见她忽然哭了,竟也怀疑起四娘子话里真假来。
四娘子擦了擦泪,苦笑道:
“瞧我,都说了灰心,竟还会流泪,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呢。方才说到哪里了?”
五娘子听她话说得实在,不禁有些动摇,顺着接了句:“说到如今数着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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