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一百两银子竟能让人冒性命之忧为我做事,说起来我还真是赚了。这样好的买卖,吴家经商百来年,竟是头一份呢!再有这巧宗,我也不能独吞了去,好歹要告诉娘家人,跟着我一起赚。”
沈夫人原以为是几百两的交易,哪想到四娘子竟只出了一百两,可如今不好露怯,倒像是自己也心虚一样。
她皱着眉看着四娘子,冷笑道:
“你这话我倒不懂了。正是因为你使了银子,才有人为你卖命,且到最后真的连命也丢了,怎么听你说话竟似有些不足?你满腹怨气的,究竟是冲哪个?”
四娘子刚要开口反诘,却忽然有些犹疑。
沈夫人也算是干脆利落,并不是畏缩的小人,她出言指责自己定有缘由。莫非当年医官真是死于非命,是自己错怪了周道昭?
才刚有些动摇,四娘子便暗暗自嘲。
她恨周道昭并不是杀人灭口这一桩,而是周道昭对她无半点真情,哪怕是怜惜也没有,不过是用恩宠换银子罢了。
且周道昭为人狡诈,或许连沈夫人一并瞒了也未可知。
又或者沈夫人也是那等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之人,平日里最是正经公平的样子,实际与周道昭一样,早就坏到了骨子里。
四娘子心中认定自己无错,果真嘲讽了起来:
“夫人莫不是以为一百两银子能买几个仆从,便能买几条性命么?话说回来,这也怪不得夫人。夫人与我们不同,原是大家子出身,这银子如何使、多少银子才够一户人家的嚼用,原是不知的。
“莫说夫人,便是我从前也不知深浅,当真以为是那点银子管用呢!要不是我后来使惯了银钱,如今怕也还在做梦呢。
“待用惯了钱我才明白,不过一百两银子罢了,值得一个有品级的医官冒着杀头、株连的罪?他只需好好给宫里人瞧病,随便得些赏赐,不过三年五载,也就有一百两了罢?
“夫人高风,不染铜臭,但见识比我等不知强了多少。我才刚的话可有何不妥么?”
沈夫人强自镇定,问道:
“你只给了一百两?”
“那一百两还是从前我求医官帮我瞒着,不让他声张有孕的时候给的呢!”四娘子说着撇了撇嘴,“之后求药,他本没收我的钱,后来不知怎么才收的,连那一百两也算上,前后不过才给了不到二百两银子罢了。”
沈夫人见她不敬,微微有些着恼,看她那一脸不虞,想是就差翻个白眼送给沈夫人了。
可周道昭要用吴家的银子,一直忌讳着,处处纵着四娘子,连她调戏周绎都被瞒了下来,沈夫人断不好为她不逊便出手惩治。
且四娘子向来如此,既是商贾出身,家里又没让她读书,言行本就有些不妥当,沈夫人早见识过多次了,犯不着如今五娘子闹着,她倒要跟四娘子计较。
更何况四娘子的话恐是真的。
别的不说,单说五娘子此番遭遇,便知周道昭之意。
沈夫人心中慨叹,面色却丝毫未改,她定定问着四娘子道:
“不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国主待你已是十分宽和,你怎好胡闹,把这些没影儿的事告诉了五娘子?”
四娘子轻轻一笑,好似全没恶意一般,看不出她心苦,也不像是幸灾乐祸。
“我看她糊涂,整日里就知道伤心,说些话警醒她,让她心中好过一些罢了。”四娘子说着一顿,片刻后又道,“更何况她与我都是商贾之女,虽比我多识了些字,骨子里还是一样,遭遇难得又相同,我不与她说,跑去说给旁人,有人能懂么?”
这话分明是说沈夫人高高在上,不懂她们的苦楚。
沈夫人情知勾起她的伤心事,惹得她乱咬也是自然。
到底是沈夫人有城府,先是直言自己不懂四娘子的难处,接着训斥道:
“你只图自己痛快!五娘子身子不好,你偏跑过去说这些,惹得她伤心,闹着要出家。这事如今是我瞒着,若闹到国主那里,你是不要命的,五娘子可如何是好,你想过没有?”
四娘子闻言只是抿嘴,却不作声。
对五娘子,她确实有些不忍,偶尔也曾扪心自问是否太过自私心狠,然而一想到自己的委屈,看五娘子那糊涂样子,四娘子便忍不住要煽风点火。
“这几日|我头疼,你就不用来问安了,只在自己房里待着就好。”
四娘子该说的话也说了,想出的气也出了一半,倒也不再闹腾。
她顺从地给沈夫人叩了头便告了辞,回去便称病谢客,当真开始闭门思过了。
☆、第二六五回 伤心人
看着四娘子一脸不以为意地离开,沈夫人不禁叹气。
恐怕四娘子还以为她是做作,跟周道昭沆瀣一气,算计拨弄她们这些人。
可哪有人把自己长子也算计进去的?四下无人时,沈夫人不禁也是苦笑,知道这份冤屈她是背定了的。
然而事已至此,四娘子如何看她已不重要,沈夫人也没空跟她斗法,收揽四娘子那颗自私的心,她要做的,是稳住五娘子那里。让四娘子稍稍愧疚,又将其禁足,都是怕她再去五娘子那里乱说话。
沈夫人情知这事瞒不过周道昭,只是若直接照实说了,四娘子靠着吴家或许还能保住性命,五娘子恐怕没什么好下场。她思来想去,决意等上一等,若五娘子果然铁了心,她再盘算如何开口。
之后两三日里,五娘子当真一口荤腥不吃,一个人也不见,连葱、蒜等物也一概不碰。各人房中多有香堂,供了佛像或神仙,五娘子供奉的本就是菩萨,自发了愿,念佛愈发勤恳了。
五娘子整日吃斋念佛,下人们都说她是为了给那孩子祈福,使其免受些灾苦,倒也没怀疑太多。
沈夫人听了之后更是心烦。
再过两日怕王宫里就要传遍了,届时便是她不去说,周道昭也能知道。
下人们糊涂,周道昭可不糊涂。五娘子若继续念经吃斋,恐怕立即要让周道昭疑心。一旦周道昭上门探望,凭五娘子的心思城府,必定瞒不住。
自己知情不报,怕也难逃干系。
沈夫人正发愁,有婢女通报说青英过来问安。
“请进来罢!”
青英在门口便听到沈夫人有气无力的这一声吩咐,及进了屋里,看见沈夫人无精打采,青英不禁有些着急,关切问道:
“母亲可是身上不妥么?”
沈夫人苦笑道:
“还真是‘关心则乱’。若换了旁人来问我这话,我先叫她跪一个时辰再说。”
青英闻言赧然,抿嘴一笑,给沈夫人磕了个头,并不起身,柔声道:
“青英失言,还望母亲宽恕!才刚进门时见母亲眉头紧蹙,以为是哪里不痛快,一时口快,未经思索便问了出来。”
沈夫人笑道:
“知道你孝顺!起来罢!”
青英见状又猜她有心事,只是沈夫人不说,青英也不好开口相问。
沈夫人自然不好跟青英说这些事,非但没什么作用,没得让青英也跟着烦心。说到底,四娘子与五娘子的事都是要瞒着人的,即便是大家多心,事情与周道昭无关,沈夫人也不能去提。
不提便是最好的掩饰,一旦有人开口提及,难保不会传出去风声。捕风捉影的人最多,到时指不定要议论成什么样子,比如今她们所猜测的怕是要更不堪罢。
二人各怀心事,竟许久都还是无言。
沈夫人觉得尴尬,若无其事一般看着青英,青英却没抬头,仍颔首低眉站在那里,娇弱得像一枝才开的水仙,面上没有一丝不自在。
“想些什么呢?来瞧我却不说话?”沈夫人笑着问道。
青英闻言抬头,微微一笑,道:
“青英失礼了!想着又要过年,回头上元节又有灯瞧,不禁有些出神。”
沈夫人知道青英把过错揽上身,是为了保全她的面子,自然不会追究。她让婢女端了胡凳来,立时便有两个婢女端着胡凳、抱着软垫进来,搁在沈夫人面前偏左不远的位置。沈夫人笑着让青英坐,沈青英谢了座,果真坐在那里。
才一坐下,沈青英便主动开口道:
“因是年下,想着初二又要回沈家一趟,来问问母亲的意思,看带些什么才好。”
沈夫人一脸慈爱,她猜到青有话要说,便故意问道:
“你与陈理商议着就好,议定了给我过目也就是了。往年你们也并不出错,今年为何这般小心,竟为了这个特意跑一趟。”
青英本是听人说五娘子吃斋念佛,心中觉得不安,加上今年沈兖来闹过,初二回娘家怕要问身孕之事,也怕沈兖给周绎难堪,这才来找沈夫人拿主意。
见沈夫人问,她不觉抿了抿嘴,只觉两桩事都不好讲,偏又都十分重要,竟不知要先说哪一样,又如何开口才不让沈夫人难堪。
看青英一脸为难,沈夫人猜到是沈兖一事。她将屋里服饰的人都遣了下去,这才问青英:
“可是初二回去为难么?”
青英一咬牙,道:
“之前爹爹不知从哪里听了些闲话,还往宫里跑了一遭,恐冲撞了周家,幸亏父亲大度、母亲宽和,不曾怪罪爹爹。只怕爹爹被小人蒙骗,仍有心结不解,初二回去定要受些闲话。青英倒是无妨,夫君那里却要难堪。若教人折了夫君颜面,青英心中自然过意不去,恐周家也受牵连,没的让人议论了去。青英愚笨,想着自己回去也就是了,并不一定要夫君相陪,特来请母亲示下,不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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