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姐姐动了真气,阳筱自然不敢再说话。等阳筠打累了坐回去,阳筱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她如今才真的信了阳曦已死。
东宫要知道消息,自然比寻常途径快上许多倍,姐姐既然如此说,定是真事无疑。方才她顶嘴多问,也不过是不敢相信罢了——既不敢信阳曦已死,更不愿相信他因是自己的一封信而丧了命。
起初阳筱仍旧跪在地上,后来哭得实在厉害,身上的力气渐被抽干一般,她便再也支撑不住,蓦地伏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嚎啕大哭。
姐妹二人越哭越伤心,连外头的宫人都听不下去了。
不知情的人面面相觑,不觉停了手上的事,心中猜测正殿里头的情形,却无一人敢多嘴打听。
秋云抿了抿嘴,轻声问珠儿是否要进去相劝。
珠儿眼圈早就红了,却碍着是在门外,不好哭出来让人瞧见。听见秋云问她,珠儿略想了一想,终还是摇了摇头。
“过一会子就好了。”珠儿说着,她往侍女所居的厢房望了望,愈发觉得心里难受。
娘娘昨儿没立即让人去宁王府报信,反而非要等到今日,特意把人召进东宫,见了面才肯说,这本就让人生疑。世子夫人进去了那么久,如今才传出哭声来,方才二人定是在说话。
面对如此噩耗,娘娘竟然沉得住气,未免太过反常了。
何况摘星、采月也都是高阳来的陪嫁,娘娘不让她们听消息,把人都撵了下去,只单独留了世子夫人在殿中,想来阳曦国主之死,与世子夫人怕是有些关联。
也不知世子夫人做了什么。
珠儿心中难受,自己这番猜测可大可小,连对坠儿几个她也不敢提,自然更不好跟秋云多说。百般无奈之下,她也只能重重叹一口气。
正殿中,阳筠姐妹都渐渐止住了哭,阳筠虽也心疼妹妹,却不敢让阳筱起身。她生怕阳筱哭过便算,从此变本加厉,则以后愈发难以管束。
阳筱哭过之后,便又重新跪好。
她念着自己犯下的大错,连抬头也觉惭愧,竟宁愿自罚不起。
若跪烂了一双腿能换回叔父,她定会一直跪下去。
待重新平复呼吸后,阳筠才问阳筱究竟查出了什么,往高阳的信中又写了什么。
阳筱把所知全都如实说了,并无一点隐瞒。
阳筠听了,心中愈发清明了几分。
然而她唯一能认定的,便是叔父阳曦与旧事无关。
倘叔父也有份设计,自然不会善待她俩,养虎遗患。
即便叔父为人虚伪狡诈,为了堵住众人之口,不得不善待于她们姐妹,也不会连封告罪的手书也无,稀里糊涂地就去了。更何况,若叔父果真那般阴险,自然不会因为阳筱的一封信便心生愧疚,时隔多年,两人已经嫁离高阳,他还要自裁谢罪。
看来自己所料没错,那高氏定是还做了什么,被叔父忽然一问,乱了阵脚,以为旧事暴露,便越说越多。
只不知父亲溺亡与母亲自缢,有几分是因那高氏。
可自己这番猜测却不能告诉阳筱,若阳筱知道,势必要把叔父自尽也算一份在高氏头上,断不会就此罢手。
如今叔父已死,天大的仇怨都该了了,即便是为了阳楌几个,也不该咬着不放。
想必高阳不愿与她们再有往来,连讣告也只有国书,不会有家书给她二人,不如大家都糊涂到底:过了这一世,谁还记得谁呢?
阳筠想得不错,阳筱却回过神来。
她起初以为不过是高氏或阳槿告了黑状,这般看来竟是人人都有可能恨她。阳筱有些害怕,她生怕是阳楌修书一封,痛陈她的自私顽劣,指责她害死阳曦;又怕是阳曦死前遗书一封,细数所查旧事,提了此事全因她而起。
高氏与阳槿恨她也就罢了,若阳曦对她生怨,或者阳楌与她结仇,阳筱便也没脸活着了。
然而此时阳筱心中仍有私心执念,只是她自己不愿正视罢了。
她只觉心中难安,低声问阳筠如何得知她写过书信。
阳筠沉默了片刻,只定定看着阳筱,半晌后才开口反问,道:
“叔父都已经去了,你如今还问这些,是还有什么放不下么,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么?”
阳筱抿了抿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姐姐的话她只觉听不懂,并不敢深究其中含义。她不去想自己有何放不下,只想着若不是阳楌等人来信便好。
阳筠愈发觉得心痛。她闭上眼睛,幽幽道:
“消息是燕国的探子递回来的,讣告怕是要再等月余才会入燕。阳楌厚道,虽以后未必还愿与你我来往,倒不至于都怪在你的头上。如此,你可放心了?”
“叔父连封手书也没留么?”阳筱追问道。
☆、第二三七回 猛回头
阳筱仍不死心,追问阳曦是否有手书留下。
阳筠闻言,又是生气,又是伤心。
她略思忖一番,觉得或许不该再讲究什么分寸。妹妹执念如此之重,若不趁机打消了她的念头,以后只会愈发棘手。阳筱这般执拗的性子,若不狠狠教训一番,怕只能愈演愈烈,非酿出更大的祸患不可。
“你要手书做什么?”阳筠淡淡问道。
阳筱听她如此说,以为当真是有阳曦手书,不禁有些着急。
叔父自尽之前是否对她存有怨念,一看手书便知。而高氏究竟做了何事,竟迫得叔父宁愿求死,也是阳筱万分关切之事。
虽如此想,她倒也没糊涂,只说想知道叔父对她是否有埋怨。
“毕竟是筱儿的一封家书掀开旧事,逼得叔父走上绝路,筱儿想知道叔父是否心存怨恨,以为筱儿不懂事。”阳筱低声道。
“你确实不懂事。”阳筠淡淡道,“叔父自己也还罢了,不会怨你什么,可你如此冒失,分明不将阳楌、阳槿几个放在心上,全没顾及旁人。倘若叔父不怪你,你心里便过意得去么?”
阳筱闻言,愈发相信阳曦有书信遗世,只是信中说了些什么,她从姐姐的话里竟听不出来。
听了阳筠的话,阳筱的心中愧意更盛。
然而她对于当年旧事的那点执着,更盖过了对叔父、阳楌等人的愧疚之情。
“姐姐可知手书上的究竟写了些什么?”
“探子也只打听到了这些,手书如何说,他们自然不知道。”阳筠微眯了眼,愈发觉得失望。
阳筱听说不知,便有些泄气,想到阳楌必然会先看到手书所言,若他因心存怨恨,或刻意回护高氏,有意不告诉阳筱,那她便永远不能得知当年真相了。
阳筠见她有些灰心,心中虽恨得要命,却更加自责起来。
她狠了狠心,冷冷道:
“你我永远不会得知真相了——阳楌知道是你一封信导致有今日,连家书也迟迟没寄出来,想必是不愿再与你我来往了。”
“可这事不该怪那高氏么?阳楌若看了我的信,当知高氏如何卑劣狠毒,断不会都怪在我的头上,与我断了联系。”阳筱虽还在争辩,面色却有几分颓然,不过强自撑着罢了。
阳筠看得清楚,愈发觉得失望,冷笑一声,反诘道:
“无论高氏如何,叔父总是死了。全因你一封信,搅和得高阳不能安宁,逼得叔父无法可处,唯有一死。你觉得高氏卑劣狠毒,你这样做就好了多少么?你还不是仗着叔父宽和,阳楌憨厚,认定了他们不会怨你,才如此恣意妄为么!”
一字一句,阳筠把话说得无比清晰。
这些话恰好击中了阳筱内心最不愿触碰的那一处:她不愿相信叔父是因她而死,也不愿承认自己自私,存心利用阳曦等人的宽厚。阳筱宁愿自欺欺人,反复跟自己说是高氏所为太甚,叔父难以忍受,这才自尽身亡的。
可正如姐姐方才所说,叔父的死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阳筱再不掩饰脸上的颓然,虽没立即瘫坐在地,身上却没了力气,只跪在那里发呆。
看到阳筱如此模样,阳筠虽觉得心疼,却更恨她不知悔改——方才阳筱竟还想着追问旧事,而不是因犯下大错而诚心悔过。
“事到如今,你还要追问当年旧事。”阳筠苦笑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便指给你一条明路:你让人去高阳找一个王宫里出去的,叫静雯的婢女。她从前服侍过高氏,想知道什么,问她即可。”
话一说完,阳筠才发现自己也失了分寸,不管高氏叫“婶母”,只直呼其名。
然而一想到高氏所为,她便也任了性。只当自己是超一品的太子妃罢!堂堂大燕国太子妃,没的说还要敬娘家人的。
更何况,叔父都死了,又哪里来的婶母呢。
阳筱早听说有个静雯,也曾想过要找她一问,只是自己做了世子夫人,行动多有不便,连出门也艰难。若那静雯人在临水也就罢了,偏在山高路远的高阳,阳筱如今没什么能耐,又指使不懂武承训,如何能拘那静雯来问?
姐姐如此说,分明是想让她死心。
阳筱虽还不死心,却不敢此时驳了姐姐。她刚刚张开了口,话还没吐一个字,便都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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