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段良媛将第五个也往阳筠那边一推。
阳筠笑着问她:“这第六个,就是丁鑫入宫后,丁家人都死光了?”
段良媛点了点头,道:
“臣妾父亲能查的有限,宫里事情家父无法知晓,那个‘贵人’也不好追查,所知不过这些。只是那丁森绝不简单,连皇后娘娘都派人去查,当年冯昭容忽然死了,和他必有关联,只不知皇后娘娘查这些陈年旧事做什么。”
阳筠盯着几个杯子看了几眼,这才谢过段良媛,嘱咐她道:
“既然皇宫有人查,你千万告诉令尊,及时收手,再不可继续追查了。宫里的消息我自会打听,别因为我的事连累了你们。”
段良媛答应了下来,说自会小心,临走前却反过来劝了阳筠一句:
“牡丹饼一事,要查丁大、丁二应该不错,只是丁大自己断不会做下这等大事,他身后之人,才是娘娘要小心的。”
阳筠点头答应,笑着送她出门,珠儿、坠儿进来时候。
见桌上杯子凌乱,珠儿忙上前要收,却被阳筠出声制止。珠儿听见便立在一旁,不明白阳筠为何不教收杯子。
阳筠直直地看着那一排茶杯,缓缓走到桌旁,轻轻坐了下去,就坐在一排杯子的前面,用手指来回敲着几个杯底。
过了片刻,她蓦地轻轻一笑,把第一个杯子往前一推。
☆、第二零八回 窥天机
阳筠沉思了半天,轻轻推了第一个杯子。
这是丁森入宫。
接着,她又推了第二个。
这是武承肃出生,钱皇后与皇帝翻脸。
第三个。
丁森进了御药院,不久后原来的主子冯昭容忽然死了,丁森则一路平步青云一般,直坐上了御药院的副都知。
第四个。
丁鑫被送入宫中,且直接入东宫,渐渐得到武承肃的信任。
由于出现了一个“贵人”,带着丁父出入赌坊,搭了不少银子给他。而据其乡邻所言,丁父此时嗜赌成性,欠下许多赌债,却还不肯收手。
第五个。
丁鑫入宫一年后,年已十一的丁淼也入了宫,且同样是在东宫当差。
没过多久,丁父、丁母便被人活活打死。没人知道原因,因尸体出现在赌坊后巷,乡邻都以为是因欠了赌债,不然也不至于把人打死,若是寻仇或者灭口,一刀毙命也就完了。
可偏偏就这么巧,不到一月的工夫,赌坊坊主也坠马身亡。
据赌坊原来的伙计说,丁父在卖了第三个儿子之后,早还清了赌债,也有数月不再进赌坊的门了,欠债一说,似乎莫须有。
第六个……
阳筠食指微屈,轻轻扣着第六个杯子的杯底。
这第六个,说的就是眼前了。帝后间斗得厉害,皇后与太子也生了嫌隙;而皇帝与太子眼下虽然拧在一起,其实已经失和多年,如今不过是为了稳定大燕国的江山,联手打击外戚罢了。
连她这个太子妃都被殃及,险些被害得小产。被人怀疑下了药的那个,竟然莫名其妙就死了,只知道是有人存心利用了他,却不知道是何人。
若不是之前死了个楚奉仪,疯了一个徐昭训,怕还没这么容易查到琼思殿,更不会疑心到丁淼身上。
从丁淼再想到丁家行大的丁森,一切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阳筠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当年的真相,至少表面上看,所有事情都串了起来。
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虽然看似清楚明白,却仍有许多问题难以解释。
尤其是那个凭空出现、又忽然消失的“贵人”,究竟为何一定要诱丁父赌钱?还有幕后那位帮助丁森扶摇直上的,阳筠竟能想出好几个人来。
武岳,卫氏,还有魏国那位,都做得出这样的事来。若不查清楚丁森还做了些什么,怕是很难了解真相。
还有钱皇后。
中秋那日,她分明是有心利用牡丹饼一事,若说她毫不知情,必然不可能,若说她就是幕后指使之人,此事于她其实无益。且钱皇后既用了丁森,又为何派人去查丁家呢?
阳筠越想越多,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丁森其人两面三刀。
为了能替他真正的主子办事,在东宫安插他自己的眼线,与人合谋,逼得家里不得不接连送两个弟弟进来,后又坐视旁人害死自己的父母,而漠然于心、无动于衷。
阳筠觉得自己当真阴暗得紧,可按照她的推演,如此才是合情合理。
这事怕要婉转告诉武承肃。帝后间那些纠葛他一直不肯说,分明是不想让她知道,那么她暗中查了这些事,武承肃未必就会高兴。且要武承肃接手去查,阳筠总怕关键的几人会被灭口。
正发着呆,外头忽然一阵吵嚷。
阳筠略仔细分辨,知道她们是看着云彩高兴。
“青天白日的,又没虹,又没霞,你们乐什么呢?”阳筠脸上挂着浅笑,轻声问刚进内室的钏儿,完全没有责备她们大惊小怪的意思。
钏儿笑得开心,道:
“回娘娘的话,倒也没什么,不过是云彩奇得很,大家觉得新鲜。”
“云彩罢了,有什么奇怪的,也值得你们这样。”阳筠轻笑着起身,道,“走,我也出去看看去!”
钏儿闻言忙上前扶了阳筠,一面往外走,一面笑道:
“才刚春桃看见了,觉得有趣,喊了几个人,大家又都看着新奇,一个喊两个,就有些闹了,想是吵着娘娘了。”
阳筠心道侍女毕竟单纯,尤其春桃几个,与小孩子心性无异,便也不多责备,跟着出去看看热闹、透口气罢了。
段良媛来这一遭,说了这些事,让她既觉安慰,又十分头疼。
之所以觉得安慰,是因为总算查出了蛛丝马迹,基本可以证明她所料不差;头疼则是因为越是往后,查起来便越是艰难,而其中一些真相虽无关大局,却让她觉得心寒。
阳筠刚出门,却不急着看天,反而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几个侍女。
众人起初并未察觉阳筠走了出来,她们早不再观天,而是议论起自己曾见过的稀奇天象。有人说见过三道虹的,有人说见过漫天紫霞还镶着金边的,有人说见过无数流星划过,那景色才是好看。
阳筠听着热闹,也不去打搅她们。她摆了摆手,示意珠儿几个噤声,不用她们干巴巴地来行礼问安,恐坏了众人兴致,没了这派和乐之相。
一边听着,她一边抬头往天上瞥了一眼。
原不过是随意一撇,她本是无心,想着看一眼罢了,并没想过会有什么值得她也大惊小怪的,结果就是那随意的一眼,令阳筠几乎站立不住,摇摇晃晃就要摔倒。
珠儿等人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了她,嘴里唤着“娘娘”。
正说得热闹的几人这才回头,发现阳筠就在身后。几人慌忙行了礼,礼毕便都上前,七嘴八舌地关心起阳筠的情形来。
“今儿日头毒,娘娘别是沾了暑气。”
“要不要奴婢这就去传医官来看?”
阳筠点了点头。
这一惊不小。今日接二连三地心惊,她未必就能扛得住,还是吃些压惊驱邪的药是正经。
如今虽不在孕中,往来八凤殿的依旧是孙医官。待孙医官瞧过之后,武承肃那边也听到了消息,赶过来探视阳筠。
脉象如何,孙医官自然看得清,阳筠想要遮掩也是不能。武承肃问阳筠为何心惊,她却不敢出口,只得装作头晕,这才拖过了眼前。
武承肃无法,只得让人好生照料,议事完毕便往八凤殿来。
阳筠躺在床上,只盼天黑。夜里还需观星,否则她也无法断定。
那一线云贯穿西东,分明是天裂之相。
☆、第二零九回 天有异
阳筠想着白日所见的异象,哪能真正安歇?
天裂者,阴气隆,阳道微也,乃是帝王之尊受损,江山动荡之兆。或有后妃干政,外戚擅权,抑或是天下有刀兵劫。
饶是没有学过正经的高阳秘术,这《星经》却是阳筠从小就捧在手里,时常读着玩的,《星经》里头关于异象的记载甚多,天裂这等大事,阳筠自然记得牢靠。
因心绪不宁,阳筠连晚膳也没能好好吃。武承肃亲自为她夹了几道菜,不仅让服侍在旁的内侍、侍女们侧目,更让阳筠不安。
看着武承肃关切的样子,阳筠愈发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她勉强吃完了饭,满心里只想等着入夜,看看星象是否也有异。
然而若果然也是不吉,她又要怎么跟武承肃说明呢?
直言外戚专权?那专权的是太子生母钱皇后,还是她阳筠呢?还是说有属国暴乱之祸,江山怕是不保?
阳筠思来想去,只觉无法开口。转念一想,若连她都能看得出来,想必司天监的人也看得清楚,这事八成是瞒不住的。就是不知道这等不吉利的说法,他们会不会如实上报给武岳,还是会委婉陈述,尽量说得好听一些。
她愁闷了许久,忽然觉得许是自己多心也未可知。
天上不见赤气,亦无天鸣之象,也未听说哪里有地动发生,她又只会这些皮毛,或许有其他可以依据的转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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