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番谋划,都因周道昭忌惮周绎,恐他以后不服约束,必要时借此先打压周绎,让他无力反抗。
一切依形势而定,得了天下后,周道昭未必一定会过河拆桥,然而此时他便已经动念。只不知他是要扶持临水的世家,还是只想先断了沈氏的路,剩下的未及谋划。
无论父亲是哪一种打算,周绎都更不可能让青英有孕。
青英若始终无出,以后的日子虽会有些委屈,却能得平安。青英与沈夫人毕竟不同,她性子本就绵软,若没有孩子,青英对周道昭来说便没有丝毫威胁,或许父亲看沈氏在宫中后继无人,便放过沈氏一族。
然而若要贪图一时的喜乐,急急地生下个孩子,周绎恐怕青英母子二人都会成为周道昭的眼中刺,加上颇得人心、为众臣称赞的沈夫人,周道昭只会愈发忌惮,一个都不愿意留。
周绎倒真怕自己一个都保不住。
他对青英虽仍无男女之情,却有儿时的情分,且他又不是铁石心肠,青英那般甘愿付出,周绎对她虽无男女之爱,心里却早生出了感激。
可周绎要想保住沈家,便只能许沈青英一世荣华,生子之类的是不敢想的,至少在他没能控制局面之前,沈青英都不能有孕。
“子不言父过”,因此事涉及周道昭,周绎并未对周绰解释什么。反正他确实对青英无心,便赖在周绰这里不走,由得旁人议论,倒也不算委屈。
周绰无法,虽不好赶周绎回去,却是不是都要劝上几句。周绎总是一笑置之,丝毫不把周绰的话放在心上,不过偶尔与沈青英一同用膳,也时常会跟她说些话,独不回房中去住罢了。
沈青英知道自己仍是周绎心中那个温婉的表妹,明白他这是能与表妹谈笑,却不可同房,心中虽难免伤感,倒也怡然自得,觉得这样平淡和气,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日,俩人正说着话,沈夫人忽然遣了婢女来叫青英。
“出了什么事么?怎么这么慌慌张张的。”周绎却不叫青英立即就走,反问那个婢女道。
“回二公子的话,夫人说五娘子那边有些不好,公子们不好过去,夫人们却都要过去。”婢女话说得大方,只是神色有些焦急,说完还看了沈青英一眼。
沈青英略一思忖,似乎明白了几分,心惊之下脱口问道:
“可是五娘子小产了么?”
婢女见问,轻轻点了点头,道:
“正是呢。五娘子本在夫人跟前说话,又说又笑,没见有什么不好,哪知她忽然就嚷腹痛。夫人以为吃错了东西,让人把她送回去,可人还没回屋子,医官也还没来,竟就见了红了。夫人听说,吓了好大一跳,已经先往五娘子屋里去了。”
周绎等人均没听说五娘子有孕,心道怎么这般突然,又想到五娘子是在沈夫人那里出的事,沈夫人如今必然发慌,青英也不敢多耽搁,匆匆给周绎行了礼,便跟着婢女往五娘子房中去了。
五娘子嚷嚷腹痛,流了许多血,疼不过一夜,便掉了一个成型的男胎。
周绎听说,愈发觉得不安,生怕这事要赖在母亲头上。
可他是男子,本就不好往父亲的娘子屋里去,如今那边出了这样的事,比平日更加忌讳,周绎也只能干着急罢了。
幸好还有青英,见沈夫人吓得不轻,素来漠然的周绎又一反常态、忧心忡忡,她似乎也明白了几分,每日给沈夫人问安之后便去五娘子房里,大半日竟都呆在那边,至晚才回来与周绎通消息。
过了两日,五娘子总算醒转过来。
然而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五娘子的精神却十分不佳,每日以泪洗面不说,连药也不爱吃,身子愈发差了。足养了半年多,直到入了冬,五娘子的身子算好了一些。
也不过是好些罢了。医官看过,说五娘子从此不能有孕。
五娘子知晓此事后愈发伤心了。她每每因此自责,说自己太不小心,连月没见小日子也不知道延医,还滥用些香囊之类,终至于小产。
周道昭自然耐心安慰,半年之内竟多半都宿在五娘子房中。
周绎听说此事没殃及沈夫人,不过冷笑一声罢了,并没有因此便安了心。
父亲擅长布局,每一步看得都十分长远,这一次没立即栽赃,以后想因此惩罚母亲便不太可能。然而不能借此事惩罚,却不代表不能利用此事。
母亲那般心高气傲,对父亲又绝无二心,从入周家的门,便不再当自己是沈家的人,全心全意相夫教子,父亲届时只需把这事往母亲身上一推,母亲自会心灰意冷寻短见,称了父亲的心。
五娘子小产一事令周绎铁了心,绝不回房去睡。周绰好像也看出些什么来,再不催着周绎回自己房中了。
青英见周绎仍锁着眉头,反倒一改从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整日与周绎说笑,仿佛从前未嫁时那个可人的表妹,而不是入门多年仍旧无子的妇人。
☆、第二一三回 讲旧闻
阳筱与武承训成亲已经半月,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武承训整日闷在府里,不是跟着先生做学问,便是把自己关在书房读书。阳筱整日悠哉,除了早晚的问安,其余时候都做女工打发时间。
这十余日|她正绣着精卫鸟,并时常跟摘星说些旁敲侧击的话。
摘星听得明白,有几次几乎就要忍不住把自己所知告诉阳筱,却怕自己多嘴惹祸,不得不把话咽回去,装作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似乎连阳筱的话也听不懂。
她也不过听落霞偶然说了两句,并不知真假,也不知当年真相究竟如何,生怕因这两句害得高阳无法安宁,更怕回头查明是她多心,高夫人与此事无关,她反倒要被二王主厌弃,得不到个好下场。
莫说摘星,连采月那般愚钝的局外人,整日听阳筱话里有话,都隐约觉出不对劲来。
采月悄悄试探过摘星,问她夫人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摘星却只是摇头不语,说并未听出有什么不妥。
“许是你多心了!我就觉得没什么。”摘星笑着对采月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从小就活泼,说话常教人听不懂,或许不过是夫人随便说说呢?未必就有什么意思。”
“我倒觉得夫人是想问我们些什么话——八成是前国主溺水的事!”采月低声道,“不然,夫人为何要每日讲那精卫鸟的故事?”
“我就说是你多心,你还不肯听。”摘星无奈笑道,“夫人不过才讲了三遍,你就说是‘每日’都讲,哪有这般牵强的?”
“那你倒说说,夫人讲这个是为了什么?”采月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乐意摘星说她。
摘星微笑道:
“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想教你我懂道理,说做事当有恒心,再难的事都能成功。”
采月不再追问,摘星见状心安,以为糊弄了过去。直到过了几日,阳筱再讲精卫鸟的故事时,摘星才又悬起心来。
上回采月追问时她还没注意,这采月是怎么把精卫鸟一事和阳冀落水联系到一起的?是阳筱让采月来试探,教她这么说的,还是采月也怀疑了什么,甚至听到了什么呢?
摘星犹豫了半天,晚上便再忍耐不住,趁着二人都不当值,忙到采月房中去问个究竟。
才一进门,摘星便开门见山,直接问采月为何觉得阳筱是故意敲打她俩,实际是有意查阳冀落水一事。
采月抿着嘴不说话,看那样子,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却不能对摘星直言,抑或是信不过摘星。
摘星把心一横,左右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她也不想过了,想着即便采月是阳筱授意来刺探她的也无所谓,便对采月说自己也疑心,却不敢胡说八道,怕给无辜的人惹麻烦。
采月听了这话,果然开口了。
“不瞒你说,我也曾有过疑心,觉得前国主死得蹊跷。”采月把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怕被旁人听了去,“要只是国主溺水,谁也不会多疑,可伏夫人也跟着自缢了,这就有些不合常理。便是俩人感情再好,也没有丢下两个女儿不管的吧?”
摘星不好说些别的,只能附和道:
“我也是因此才觉得事情古怪,不过当时我才入宫不久,年纪也不大,这事在宫里又人人都避讳不谈,因此不过自己胡思乱想,实情究竟如何,我也不知。”
摘星这一番话,说得实在是巧妙,既说了自己有疑心,引逗着采月继续说话,又明说她不知究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采月没那么多心思,接着自己方才的话继续道:
“当时我还未入宫,然而未入宫便有未入宫的好处。宫里的人忌讳不言,宫外的人却不管这么多。我也是听人私下里议论,说前国主的死未必就是意外,伏夫人是为人忌惮,碍了别人的事,被人一并害死的!”
“这话倒有些虚妄了!”摘星摇了摇头,轻笑道,“可见外头传言多是揣测,最是无稽。宫里头都说,伏夫人被高夫人忌惮排挤,为了不连累两个女儿,这才不得不自缢的。我倒觉得宫里的传言合理,不过后来也没人再说这话了。”
“这话我入宫后也听过的。”采月似在回忆,咬了咬嘴唇,叹气道,“我也不瞒姐姐,比这更骇人的话我也听过,不过当时我还年幼,没太放在心上,要不是二王主——也就是咱们夫人——整日讲落水的故事,我未必就能把那话当真。或许到现在也都想不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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