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夙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是该恼臣暄大度,还是该赞他大度。此时忽而听聂沛涵低低道了句:「看来他放心得很。」
鸾夙只好抿着嘴,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聂沛涵见状,便笑着对宋宇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宋宇见话已带到,任务完成,遂利索地退出了御花园。一时间,聂沛涵只觉心情大好,鸾夙却是感到手足无措。
聂沛涵看出了鸾夙的拘谨,便将周围服侍的宫人们尽数屏退,又亲自斟满两只酒杯,笑着问道:「难道我是洪水猛兽?令你避之不及?」
「怎会?」鸾夙勉强笑了笑,如实回话:「不过是有些拘束罢了。」
「是啊!我们有很久未曾单独说过话了。」聂沛涵轻轻一叹,眸中是一扫而过的落寞:「你不必害怕,今夜不谈你我之间的旧事。」
鸾夙这才长舒一口气,笑着附和:「过去都过去了,其实也没什麽可谈的。」
「是啊,没什麽可谈的了。」聂沛涵看向鸾夙,他双眸之中平淡无波,再没了从前那些灼灼的丶深沉的痛。他看着她,好似是在看一位故交,一位挚友。仅此而已。
这令鸾夙感到万分轻松,不禁暗自哂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於是她便主动执起酒杯,对聂沛涵道:「我敬圣上一杯。」
「哦?敬我什麽?没有祝酒词吗?」话虽如此说,聂沛涵还是噙笑端起了杯子。
鸾夙却把这话当了真,她仔细地偏头想了想,半晌摇头道:「如今圣上心愿已偿,统一南北在即,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麽要恭祝的。」
「是啊,的确没了。」聂沛涵主动与鸾夙的杯子相碰,一声脆响在夜空中幽幽回荡,仿若月宫中嫦娥的轻叹。
「有些人丶有些事,即便听过千万句祝酒词,也成不了真。」他看着手中酒杯,低低道:「奢望而已,不如不听。」
听闻此言,鸾夙偷偷打量起聂沛涵,但见他神色如常,面上并无半分失意或怅然,彷佛方缠那番话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的无痛呻吟。然而鸾夙知晓,他是发自肺腑。
如今的聂沛涵越来越像一名帝王了,已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鸾夙越想越觉感慨万分,若是从前两人这般相对而坐,只怕早已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又岂能像今夜一样安然闲谈?
这是好事,聂沛涵从前是有些喜怒无常了,而如今的性情,则更加符合一位明君做派。
鸾夙执着杯子兀自出神许久,才被拂面的袖风唤回神智。但见聂沛涵忽然反手向下,将酒杯倒搁在她面前,笑道:「我都喝得一滴不剩了,你还发什麽呆?」
鸾夙有些羞赧地自嘲道:「我从前就喜欢胡思乱想呢!是我失礼了。」言罢连忙揽袖饮尽杯中美酒。
聂沛涵便又执起酒壶,正欲给两人再次斟满,鸾夙却一把将酒壶夺了过来,口中振振有词地道:「都说是我敬酒了,合该由我来倒酒才是。」
说着她已将两只酒杯逐一斟满,垂眸想了片刻,忽然拊掌笑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聂沛涵有些不解,看着鸾夙突如其来的明媚笑容,问道:「想起来了什麽?」
鸾夙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才执起酒杯,笑着回话:「自然是想起要说什麽祝酒词了。」她停下话语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祝圣上早日开枝散叶,子孙绵延。」
子孙绵延吗?聂沛涵有一瞬的怔忪,继而无奈地笑了起来:「於帝王而言,子嗣委实是件大事。你这句祝酒词说得很好。」聂沛涵示意鸾夙与他碰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又相视一笑。
鸾夙的酒量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待饮下这两杯美酒,面上已有薄醉之意。聂沛涵看着那一张隐隐泛红的娇颜,心中是说不出的柔软,忽然就毫无意识地脱口而出:「鸾夙,日後你要生个女儿。」
「啊?」鸾夙被这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说懵了:「明明是我祝圣上子嗣不尽,怎得你又说起我来了?」
「自然是说你。」聂沛涵笑着解释:「生个女儿,像你一样,这太子妃的位置我留给她。」
「你要与我做儿女亲家?」鸾夙立时眼前一亮,惊呼出声。
「怎麽?担心一国储君配不上令千金?」聂沛涵佯作嗤笑,道:「不管你乐不乐意,这门亲事我是一意孤行定下了,即便强娶,也要抢了你家闺女来做太子妃。」
此时鸾夙已是笑得前仰後合:「亏你想得出来……这主意不错。」
她肆意地捧腹而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勉强止住,口无遮拦道:「以圣上及皇后娘娘的容貌,我倒是不担心女婿长得丑了。只不过我那女婿的秉性须得效仿皇后娘娘,否则若是如你这般乖张阴鸷,我必定不将女儿许给他!」
「我乖张阴鸷?」聂沛涵面上划过一丝威胁之意,立刻眯着一双凤眼冷冷反问。
鸾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过什麽,连忙用双手掩住口唇,吱唔地道:「嗯,那个,我说笑而已。」
然而聂沛涵却并不领情,毫无反应地盯着鸾夙,良久才染上一丝莫辨的黯然:「你说得不错,我的确乖张阴鸷。若非如此,你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聂沛涵此言说得甚为伤感,鸾夙听在耳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所幸她反应够快,立时便拍了拍桌案,抿起朱唇佯作恼怒:「不是说好不谈旧事吗?如今圣上是在怨我了?」
鸾夙是在极力活络尴尬的气氛,聂沛涵又岂会不知?他看着她这副模样,便也笑着配合道:「谁说我怨你了?我可不敢开罪亲家,日後若是太子妃位悬虚,聂氏後嗣不继,岂不是我的罪过?」
鸾夙再一次止不住地大笑起来,边笑边道:「你会说玩笑话了?这实在令人喜出望外!」她缓了缓情绪,又换上郑重的神色继续道:「那可说定了,我若生了女儿,这太子妃的位置你可不能再许给旁人。」
「君无戏言。」聂沛涵绽出一个惑人的魅笑,应声而回:「不过我也有个条件,我这儿媳须得像你,若是像臣暄那般诡计多端,我可不依。」
这一句话令鸾夙忙不迭地点头:「那便说好了,谁都不许反悔。」鸾夙主动将两只酒杯斟满,再次与聂沛涵对饮而进。
此生有缘无分,若能将这份深情延续在儿女身上,倒也不失为变相弥补了遗憾吧!
如此酒过三巡,眼见鸾夙的兴致越发高涨,聂沛涵反倒有些担心。纵然不舍,但臣暄既能放心地让她单独赴宴,聂沛涵自问不能逾矩。
他扶着鸾夙起身,贪婪着深嗅独属於她的体香,低低在她耳边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歇下。」
鸾夙仍处在兴奋之中,闻言只是一味抗拒:「不!亲家,咱们接着喝!」
聂沛涵从未见过鸾夙这番模样,忽然间有些无奈,然更多的则是宠溺:「不行,再喝下去,你明早起来必定头痛。」言罢他已一手夺过她的酒杯,强自箍着她往御花园外走去。
初开始鸾夙是有些抗拒的,口中不停唤着「亲家,亲家」,想要挣脱开聂沛涵的钳制。然而走了半晌,大约是夜风吹得清醒了,她便也不再胡闹,只任由聂沛涵照顾着自己去找臣暄。
待两人行到臣丶鸾所住的宫殿门前,鸾夙忽然停下脚步,正色对聂沛涵道:「他不知晓我曾有过孩子,也请圣上代为保守秘密。」
聂沛涵闻言并未多做解释,只深深看着她,片刻之後郑重回道:「好,我答应你。」
鸾夙这才松下一口气:「殿下请回吧!我自个儿进去就成了。」
聂沛涵微微颔首:「我看着你进去。」
话音刚落,但见正门处已走出一道白色身影,在黑夜中泛着令人安神的清俊。臣暄从聂沛涵手中接过薄醉的鸾夙,冷冷道:「多谢圣上照顾夙夙。」
聂沛涵感到双手一空,紧接着那股兰芝草香气已幽幽而去。他收敛心神看向臣暄,淡淡询问:「你休息好了?」
「劳圣上记挂,已无大碍。」臣暄看了看半偎着自己的鸾夙,继续道:「倘若圣上再不送夙夙回来,我便要去御花园寻妻了……话说够了?」
聂沛涵听出了臣暄的浅淡醋意,魅惑一笑:「说够了。」
臣暄轻哼一声:「我险些後悔让你二人单独相处……时辰不早了,圣上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乾脆利落,臣暄也没有什麽恭谨之意,不待聂沛涵再说话,已扶着鸾夙转身而返。
鸾夙脚步踉跄地随臣暄往殿里走去,其间还不忘回首再次示意聂沛涵,提醒他为她保守滑胎的秘密。臣暄将鸾夙的动作看在眼中,亦回首看了聂沛涵一眼,忽然打横将鸾夙抱起,也不顾她的惊呼,加快脚步进了屋子。
聂沛涵看着他二人打情骂俏的模样,按捺了一整晚的爱断情伤终是迸发出来。
事到如今,那个单纯的女人还要隐瞒滑胎之事,殊不知臣暄早已知晓。聂沛涵承认自己是在嫉妒,可同时,他也不否认自己钦佩臣暄,钦佩臣暄舍弃江山的勇气,也钦佩那份对鸾夙的包容与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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