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他自己,明知情敌相邀赴宴,却还是舍得让心上人独自前去。单是这份胸襟,聂沛涵便自问做不到。
鸾夙与臣暄,一个怕对方伤心,苦苦隐瞒滑胎之事;一个怕对方抱憾,特意爽约不去赴宴。看起来不过是两个小小谎言,然而自欺欺人的同时,又表露出了对彼此的无限深情。
今夜,聂沛涵又见识了一回鸾夙的选择。那是他从不曾意识到的信任与付出,而有人代他做到了。
臣暄注定是这场感情之战的赢者。
想到此处,聂沛涵不知自己为何会笑,且还笑得发自真心。也许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情到深处人孤独」,而他也早已习惯了做一个孤独之人。
世上千年转眼一瞬,江山更迭指间烟云。身为帝王,他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
第140章:曲终人散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从前对於聂沛涵而言,这句话不过是穷酸文人的无病呻吟,然而终是有这一天,他清楚体味到了个中滋味。纵然饮宴之人如何想要宾主尽欢,但到了最後唯有曲终人散。
当南熙的北风时节渐渐逝去,这一段纠缠经年的恩怨情仇,终於找到了属於自己的结局。
四月初七,桃花满天,离海之畔扬起了浓重的离愁别绪。年轻的南熙帝王负手而立,墨黑服色随风飞舞,更显得身姿魅惑无双。南熙重臣丁益飞侍立在後,面上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臣暄与鸾夙今日皆是一袭白衣,正背对着离海相携淡笑,两人不食烟火的气质如此镌融,宛若一双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他们身後是离海浅岸,宋宇已在船上安顿好行囊,恭谨相侯。
此去一别,再见遥遥无期。
今时今日,聂沛涵不得不承认,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世间所有重逢,都将注定离散。
不同於聂沛涵的低落情绪,臣暄则显得兴致盎然。他浅笑着环视四周,只见一列列京畿卫皆面色凝重丶严阵以待。这像是寻常保护帝王的侍卫吗?他怎麽瞧着更像是在等待一场厮杀?
如此琢磨着,臣暄的笑意更浓了。自己这厢不过三人而已,其中还包括鸾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又何至於劳驾丁益飞派出这许多人马?看样子他还真是颇为忌惮自己呵!
臣暄自从打下北宣江山之後,便再也没有见过如此大规模的阵仗了。此刻他不禁有些心痒难耐丶摩拳擦掌,於是便笑吟吟地望向聂沛涵,主动开口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存曜在此谢过圣上照拂。」
戏要开锣了吗?聂沛涵亦噙起一丝笑意,目光缓缓转向鸾夙,好似在等她开口说话。
鸾夙心头亦划过一丝伤感,但终究是她自己选的路,便也无怨无悔。她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聂沛涵,笑着道:「圣上可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聂沛涵自然知晓鸾夙所指何事,便也笑着颔首:「必不能忘。」
听闻此言,臣暄倒是有些疑惑了,他的目光在聂沛涵面上逡巡片刻,才低首悄悄询问鸾夙:「什麽约定?」
「秘密。」鸾夙卖起了关子。
臣暄微微蹙眉,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他看聂沛涵也是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心下不禁有些吃味,便揽过鸾夙的腰身,故作亲密地笑道:「时辰不早了,圣上与丁将军请回吧!」
聂沛涵尚未答话,只见他身後的丁益飞已上前一步,开口笑道:「既是相送,岂能无酒?且饮一杯再走不迟!」说着已示意侍从端来四只酒杯,满满斟上。
丁益飞率先端过两杯,将其中一杯奉给聂沛涵,继续笑道:「二十年的『醉东风』,可是老臣的私人珍藏。」
聂沛涵默然接过酒杯,并未多言。
反倒是臣暄挑眉笑道:「看来今日丁将军当真是下了血本,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臣暄刻意将最後四个字咬得极重,不禁令丁益飞怀疑他已知晓今日的埋伏。然而只这一瞬间的疑惑,但见臣暄已面色如常地端过馀下两杯酒,并将其中一杯递给鸾夙。
鸾夙早已发觉臣暄对丁益飞有成见,也曾为此私下嗔怪过他。一个是将要厮守一生的夫君,一个是有情有义的师叔,两人面和心不合,让她夹在其中很是为难。今日再听臣暄这意有所指的讽刺,鸾夙的责怪之语便要脱口而出。
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施施然接过臣暄递来的酒杯。罢了,左右已是临别在即,且让臣暄逞一逞口舌之快吧。她相信丁师叔是长辈,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鸾夙正这般想着,但见丁益飞已举起酒杯,颇为慈爱地对臣暄回道:「老夫只这一个侄女,今日便将芸儿交托於你了。好生待她。」
臣暄执杯浅笑:「丁将军放心。」说着又侧首看了看鸾夙的娇颜,再道:「此生无声胜有声,存曜先乾为敬。」言罢已仰首将美酒一饮而尽。
其馀三人见状,亦无言地饮尽杯中之酒。
「果然是好酒!」臣暄一杯饮下,已是啧啧叹道:「酒到别时方知浓。只这一杯,存曜已然醉了。」
此言甫毕,鸾夙恰好踉跄一步,很是应景地附和道:「是啊,这酒当真醉人。」说着已身子一软,不自觉地往臣暄身上靠去。
臣暄眼明手快扶过鸾夙,立时蹙眉看向丁益飞:「这酒有问题!」
丁益飞并不否认,反而仰面大笑:「上好的『醉东风』,配上『三日迷』,滋味如何?」他边说边将酒杯高高执起,再笑道:「臣暄,无怪乎你瞧着老夫不顺眼,老夫看你也很不顺心!今日在这离海之畔,你注定要葬身鱼腹了。」
臣暄仍旧抱着鸾夙,冷冷笑道:「果然是佞臣。若我猜得不错,丁将军是想要了我的命,再劝说夙夙跟了聂沛涵?」
「不错。」丁益飞仍旧高举酒杯:「只可惜你明白得太迟了!」
「迟」字一出,只听「啪嗒」一声脆响,丁益飞已将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这动作是一个暗号,示意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酒杯落地的刹那,岸上的众多京畿卫忽然迅速伺动,眨眼功夫已将臣暄与鸾夙团团围住。此时身在船上的宋宇终於发现异样,连忙抽出佩剑跳下船来,想要冲入京畿卫的包围之中。
「站住!」臣暄并未转身,仅凭声音已知晓身後宋宇的动静。他的肩膀微微耸动,好似是在极力强忍情绪,对着宋宇命道:「你回船上去!不要轻举妄动!」
「主子!」宋宇亟亟怒喊!这两个字已表明了他的惊怒愤恨。
但臣暄却并未理会,他只笑着看向丁益飞,异常镇定地道:「丁将军可知你今日犯了什麽大忌?」
「大忌?」丁益飞捋着胡须看向臣暄,笑得胜券在握:「垂死挣扎而已,念在你对芸儿痴心一片,这临终之言,老夫姑且洗耳恭听吧。」
臣暄顺势瞥了一眼沉默着的聂沛涵,才又缓缓对丁益飞笑道:「帝王尚且没有示下,丁将军便做出杀伐之断,如此目中无人地自作主张,难道不是犯了君臣大忌?」
丁益飞闻言,目中霎时杀机立现。他恶狠狠地看向臣暄,冷冷斥道:「老夫乃是帝师,你休要挑拨我君臣关系。」
「既是君臣,又为何自称『帝师』?丁益飞,难道你不知晓自恃功高的下场是什麽?」臣暄摇头轻叹一声,又继续冷笑:「我到如今都没有瘫软无力,你还不明白吗?」
此话一出,丁益飞脸色一变,立时看向聂沛涵:「圣上!」
至此,聂沛涵才终是缓缓开口。他远目望向离海之上,话却是对着丁益飞说道:「方缠老师倘若谨慎些,便会发现孤一直沉默不语。君不言,臣先语,老师已有代君之意,孤说得对吗?」
「圣上!你莫要听臣暄挑拨离间!」丁益飞连忙解释道:「老臣忠心耿耿,方才只是杀敌心切,老臣……」
「老师方缠已说得够多,不必再言。」聂沛涵抬手阻止道:「孤一直不说话,是想给老师自行悔过的机会,只可惜你始终没有发现。」
聂沛涵再次长叹一口气,将目光从浩瀚无际的海面上收回,看向丁益飞道:「千错万错,你不该算计鸾夙。连自己的侄女都不放过,孤难道还能指望你顾念师生之情?」
他边说边对京畿卫首领打了个手势,只见方才包抄臣暄的一众京畿卫立刻转向倒戈,抽刀直指丁益飞。
「今日来的都是高手,老师还是束手就擒吧!」聂沛涵最後瞥了丁益飞一眼,面无表情地道。
「原来圣上都知道了。」丁益飞终於发现自己被反将一军,遂冷笑着问聂沛涵:「难道圣上要为了一个女人,欺师灭祖?」
「孤欺师灭祖,总好过老师欺君罔上。」聂沛涵毫不沉吟地答话。他示意京畿卫将丁益飞捆绑起来,丁益飞倒也很识抬举,并未反抗。
当京畿卫将人押走之後,聂沛涵才换上一副戏谑的表情看向臣暄:「让你受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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