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统盛帝忽然拍案而起,对聂沛瀛呵斥道:
「你不服什麽?你以为你比老七更有将才?臣暄父子能赤手空拳打下北熙江山,你可能敌得过他?你素来是个粉饰太平的性子,难道真要让北宣打到咱们家门口,让一个原氏的家臣骑到我聂氏头上来?」
统盛帝想来是气极,颤抖着伸手指向聂沛瀛再道:「朕原本已做好万全准备,保你无虞,你便如此激不得,迫不及待要来造反?你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南熙皇室兄弟不睦丶手足相残?你是存了心让朕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你是要朕百年之後还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教子无方?」
聂沛瀛闻言却只是冷笑着:「在父皇心中,颜面果真如此重要。儿臣激不得,儿臣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要让父皇将南熙大位送给七弟,竟是连半分都不考虑儿臣?」
此刻统盛帝已然气得浑身发抖,颤巍巍指着聂沛瀛,质问道:「老七能找来龙脉,你能吗?他能拉拢云氏,你能吗?他敢抢臣暄的女人,你敢不敢?」
三句质问,三件事,聂沛瀛一件也答不上来。尤其是最後一件,他向来自诩仁善,又极好面子,绝不会为了个女人去开罪臣暄,落下世人话柄。
聂沛瀛终是丧气地冷冷一笑:「如今再说什麽都无用了,儿臣不孝,按捺不住造了反。如今事败,任凭父皇处置。」言罢俯身叩首,将额头抵着地砖,不再言语。
殿上是一片诡异的死寂,良久,统盛帝才将目光转向聂沛涵:「老七,你怎麽说?」
聂沛涵噙着魅惑的浅笑:「如今世人都已知晓四哥做的混账事,若是父皇不给一个公平处置,恐怕难以服众,也会教世人诟病咱们南熙皇室不成体统。」
统盛帝满面气愤,却看不出一丝悲伤:「朕养出来的儿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心狠。」他静默片刻,不忍再看殿上的情形,重新做回龙椅之上,叹道:「老四……」
俯首叩地的聂沛瀛身形微微一震,没有接话。
统盛帝眉头深蹙,似是不忍,停顿良久才道:「朕先是南熙帝王,而後才是你的父亲。为了这天下悠悠之口,为了我皇室颜面……你自裁吧。」
自裁……这两个字从帝王口中说出,好似十分容易。可从一个父亲口中说出呢?聂沛瀛终是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将整座大殿荡满凄厉的声响。他从地上兀自起身,厉声指责丹墀上的帝王:「你一直想当一代明君,你可知你这辈子都做不成!」
这一次换做聂沛瀛伸手指着自己的父皇:「你虚伪狡猾,冷酷伪善,这辈子只想如何经营自己的名望,让世人都看看你的威名与慈爱!却不知你将妻妾儿女都教导成了什麽样子!你如何能成为一代明君!做儿子的都看不起你!」
「你……」统盛帝闻言,极力想要辩驳什麽。然而却觉得无力,唯有摀住自己的心口,想要缓解那突如其来的剧痛。
伪装了数十年的父慈子孝,在这一刻由疼爱的儿子亲自撕裂开来,其中惊痛,可想而知。
聂沛瀛未再多说什麽,平复良久才侧首看向聂沛涵,视死如归地道:「七弟,你好狠,难怪大哥死在你手上。我输得心服口服。」他最後再看了一眼丹墀上的亲生父亲,才继续对聂沛涵道:「四哥想借你的宝剑一用。」
聂沛涵面无表情地将佩剑递给聂沛瀛,亲眼看着他刎颈自尽,鲜血飞溅在自己一袭银光铠甲之上,显得异常冷酷与殷红。
聂沛涵眼看着聂沛瀛断气而亡,才面色如常地抹去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淡淡看向统盛帝。他知道,经此一役,他的父皇是真的老了,再也不能去伪装出皇家的父慈子孝。如此也好,他早便厌倦了这虚伪,也懒得再伪装下去。
聂沛涵并不觉得这是何等见不得人的丑事,大约也只有他的父皇才会如此在意颜面,逾过自己儿子的性命。
聂沛涵瞥了一眼聂沛瀛的尸身,冷淡地开口讽刺:「倘若适才父皇松一松口,四哥是可以活的。终身监禁丶贬为庶民总好过就此殒命。可惜父皇宁愿他死,也不愿他丢了皇室的尊严和颜面。」
统盛帝此刻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大口喘着气,半晌才冷道:「他死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聂沛涵笑了:「事到如今,四哥死与不死都翻不了身,儿臣也不在乎留他一条性命。这世间大约只有父皇您一人,将面子看得比儿子还重要。」
统盛帝闻言已是无力反驳:「梓霖,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逼着老四造反?朕都说了这位置是你的,你就不能多等几年?非要将朕这般逼下去?」
「待我不薄?」聂沛涵冷笑重复这四个字:「您是待儿臣不薄。将已嫁为人妻的母妃强行掳到宫里来,玩腻了又不管她的死活;看着儿臣的存在觉得侮辱了您一世英名,恨不能亲手掐死儿臣……」
「但朕封了你亲王,还给了你富饶的封邑!」统盛帝仍旧理直气壮。
「亲王?父皇也知道儿臣这亲王是如何来的?南熙与北熙打仗,军心不振,您将年仅十四岁的我扔在军营里不闻不问,军心是鼓舞了,我的死活呢?怕是当初便没想过我还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您要是待我不薄,为何我被叛臣掳到北熙,过了半年您才让丁将军前去要人?」
聂沛涵越说越发心灰意冷:「您这样爱面子的人,儿臣屡建军功,您又如何能给世人落下赏罚不明丶苛待亲子的话柄?儿臣这个慕亲王的封号是如何来的,您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凡儿臣无能一点,早便死在战场上了,今日又如何能与您在此畅忆往昔?!」
「啪啪」两声轻响接连传来,只见两道明黄绢帛次第砸在聂沛涵额头之上,又随之落在地上。
统盛帝顷刻之间彷佛老了十岁不止,大声笑道:「梓霖,你说了这麽多,无非是想要这两样东西。朕今日一并给了你。你若不想被人说弑父杀兄,现下就给朕滚出去!」
聂沛涵俯身拾起地上两道明黄绢帛,粗略扫了一眼。第一道是立储的旨意,第二道则写着「禅位」。两道圣旨都盖好了玉玺,只是落款处的年日还空着,应是在等他亲笔填上。
统盛帝的话语再次冷冷传来:「你要何时坐上这把龙椅,自己决断吧。朕只希望你能给老四一个体面,让他风光下葬。至於朕,自然还是与你父慈子孝。朕不想被外头的人说闲话。」
「事到如今,父皇还是最看重体面。」聂沛涵攥紧两道圣旨,笑得无比讽刺:「这两道旨意儿臣留下了,龙椅您坐稳了。儿臣只是来救驾,如今京州之困已解,儿臣近日便启程返回房州。」
言罢不再看统盛帝愕然的目光,转身决绝而出。
第129章:王者相惜
当京州解围的消息传回烟岚城时,鸾夙知晓,这一场「慕福相争」聂沛涵赢了。当晚,庄萧然破天荒地相邀鸾夙一道用膳,鸾夙没有拒绝。
两个在名义上共享夫君的女人,安静地围着一桌精致菜肴相视而笑,彼此心底都是安慰。尤其庄萧然,几乎喜极而泣。
那一晚,鸾夙终是结束了近半年的浅眠,有了一夜安睡。而时节,也已到了统盛四十年的六月下旬。
聂沛涵当真如他所言,以短短半年时间扭转了乾坤,夺得了南熙江山。
此时,兰芝草的香气恰好弥漫了鸾夙所住的整座院落。
以香迎归人。
如此又过了二十馀日,算算时间,聂沛涵也快要到房州境内了。是夜,鸾夙读完最後一本《南熙地域志》,阖上书本侧身而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鸾夙忽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场景浮浮沉沉有些凌乱,令她记不大清楚。印象最深的便是梦里传来浅淡的呼吸与嗟叹,在她耳畔迂回萦绕。
翌日清晨,闻着兰芝草的清香醒来,鸾夙只觉昨夜的梦境十分恍惚。正欲起身更衣,入眼却见枕畔放着一枚幽冷之物,泛着刻骨的寒光。
是一枚透骨钉。
鸾夙素手执起细细端详,可以确定这是一枚旧物。她记得自己当日被周会波掳劫之时,这枚透骨钉分明是当着冯飞的面被扔了出去,此时又怎会在此?
定是後来冯飞认出了她,去将透骨钉捡了回来,又转交给了聂沛涵。
他回来了!鸾夙霎时心头一喜,是的,必定是聂沛涵凯旋而归!她不禁想起昨晚萦绕在耳畔的叹息声,原来那不是梦,而是他。
鸾夙以最快的速度更衣洗漱,欲往庄萧然的院落而去。路过那片花圃之时,却发现有些不同——她亲手埋下的半幅龙脉地图被人挖了出来。
这更加令鸾夙确信聂沛涵回来了。她捏着透骨钉,迫不及待想要去找他,询问他的战况,看看他是否受伤,恭贺他得偿所愿。然而当她来到庄萧然的院落之时,却并未瞧见聂沛涵的身影。
鸾夙四处张望的双眸被庄萧然瞧在眼中,她微微笑着,先开口道:「大军还在路上,王爷昨天夜里先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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