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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妾心如孽 [网络版] (姵璃)


  「儿啊,你要撑着,京州遍地名医,定能治好你这恶疾。」周会波暗中折磨着鸾夙,口中还假作念念有词。
  鸾夙却再难忍受肩上与臂上的骨裂之痛,眼中冯飞的身影也逐渐被泪水模糊。她不甘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否则等待她的将会是更为惨痛的折磨。
  她只得继续被周会波「搀扶」着往城门外走去。

  「且慢!」当三人即将走出城门之时,冯飞终於发现了异样。他从一众守城将士中走出,随意地扫了鸾夙一眼,又看向周会波蜷曲的右手,冷冷询问:「手里拿的什麽?」
  周会波一怔,连忙摊开手掌:「没什麽,马车上掉了一枚钉子。」言罢右手一扬,已将手中的透骨钉扔了出去,不知落在哪个角落。
  冯飞看了一眼周会波空荡的右手,这才面无表情道:「走吧。」
  周会波便当着冯飞的面将鸾夙扶上马车,自己亦随之入内,由周建岭驾车,顺顺当当出了城。

  此时鸾夙已被肩伤和臂痛折磨得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她越想越觉得心凉,方才冯飞明明面无表情,应是没有察觉任何不妥。何况她与冯飞两年未见,只怕他早不记得那枚透骨钉了。

  马车颠颠簸簸跑得极快,使她的肩胛和右臂越发生疼,而周会波并无半分为她接骨诊治之意,好似想看她继续饱受折磨。
  鸾夙开始无比想念臣暄,想念起他与她的心意相通。她知道他如今定然万般焦急在寻找她的下落,她可以想像得出,那种束手无策之感必定令臣暄万分沮丧。
  她记起了他们仍处於冷战之中。倘若时光倒流,一切重来,她可还会去怨怪他冷酷无情,草菅人命?
  不,她不会。如今她终於切身地体会了这世事的险恶,也终於理解他为何非要杀黄金梧灭口。只是深谋远虑如臣暄,虽一心守护她,到底还是太过自负,才会一再吃了「黄雀在後」的亏。
  前次令她被聂沛涵掳走,今次又使她被周会波掳走。但这一次她实在运气不佳,落在了弄权半生的佞臣手中,只怕下场是凶多吉少。

  这样的担惊受怕与身心磨难,鸾夙从不曾经历。即便是她八岁那年阖府抄斩丶收没妓籍时,也没有被如此折磨过。而此後误入闻香苑,坠娘一直待她宽厚,衣食用度她从不发愁,偶有练舞弹琴喊苦喊累,不过也是小打小闹。
  可被周会波所擒的这八九日光景中,她吃尽了苦头,还换来今日这般肩裂丶折手丶失声的毒辣手段。遑论她还要担心清白受损,整宿整宿难以入眠。
  鸾夙终於发觉自己从前是何其幸运。相比那些仍在风尘之中苦苦挣扎的妓者,相比拂疏,她几乎占尽了烟花女子的所有奢求。她虽然家破人亡,但能保得一命,不仅守着完璧之身,还能脱离妓籍……
  

  而这一切,全赖臣暄所赐。闻香苑是他的私密产业,坠娘是他的家奴,就连自己与他做的那场戏,也是臣暄临时改变主意,将拂疏换成了自己。
  如若没有臣暄,她算什麽?谁能让她亲眼看着原歧偿命?谁能为她阖府翻案?谁能给朗星一条前程?谁又能许她一世安稳?
  如若没有臣暄,她与聂沛涵共乘一车时,又怎能如此冷静克制?
  直到此时此刻,直到绝望之际,鸾夙才发现她想到的人唯有臣暄。他是她的守护者,曾给予她娇宠与深情。她从前只感动於他的付出,却从未探究过这背後他要筹谋多少细节;她只一味地享受他的宠溺,却从不去细想他为她究竟牺牲多少……
  可笑她从前居然骄纵至此,自恃清高不知好歹;
  可叹她还曾妄图远走天涯,避开纷扰离他远去;
  可怜他们最後的相聚,仍是彼此的冷面以对;
  可悲她今生不知是否还有性命与脸面,再与他相见。
  如此可笑丶可叹丶可怜丶可悲,只怪她太晚发现这个事实——她已然离不开他!
  谁又说这不是男女之情呢?这濒临死亡的折磨已令她敢於承认,她心中的那点空洞,其实早被臣暄所填满,一点一滴,不知不觉,润物细无声。

  当马车外的厮杀之声渐渐不绝於耳,鸾夙心中所念所想,唯有那一袭白衣的浅笑身影,曾成就的那一场彼此惊鸿。
  这已与肌肤之亲无关。唯与爱情相关。

  第92章

  马车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鸾夙仍旧沉浸在对臣暄那痛无可痛的思念当中。她不知晓是谁拦下了马车,可私心里还是隐隐期盼会是那个白衣男子来救她。
  毕竟臣暄才是她不灭的爱人。
  马车的帘帐缓缓掀开,刺目的阳光射了进来,鸾夙无比期望与渴盼见到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出现。她的目光渐渐黯淡,强忍着肩上和臂上的剧痛看着眼前的男子。
  一袭紫衣,身姿挺拔,一手掀着帘帐,一手负在身後。英俊的面庞上带着几分张扬肆意的风流相,其上一双凤眼令鸾夙颇为熟悉,然却并不是她印象中那绝世魅惑的黑衣男子。
  鸾夙仔细打量眼前这与聂沛涵有六七分相似的年轻男人,欲出口询问他的身份,却又想起自己尚在失声之中,每一次张口,只能换来咽喉灼烧般的疼痛。
  紫衣男子看着眼前这被易容成重病之人的女子,一眼便看到她明灭的眼神,先是期待,随後又逐渐变得失望。他不禁在心中揣测,她在期待谁?是北宣的那一位?亦或是南熙的这一位?紫衣男子噙着几分淡淡笑意,声音显得温和随意:「鸾夙姑娘?」
  鸾夙轻轻颔首。只这一个动作,已令她肩上的剧痛再次发作起来。
  紫衣男子笑容不变,仍旧保持着颀长的身量,道:「聂沛潇,资辈行九,是七哥让我来的。」
  原来是南熙九皇子,聂沛潇。鸾夙忽然想起臣暄曾对她提及,南熙九位皇子之中,唯有聂沛潇与聂沛涵最为亲近。她忽然有些拿捏不住精神,好似是被马车外的日光晃了眼,也许还是被周身这入骨的发肤之痛所累,只觉眼前这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紫衣皇子渐渐在她眼底模糊起来,那越发浓倦的混沌终是铺天盖地袭来,使她的意识渐渐变得迷蒙消沉……
  


  再睁开眼时,鸾夙已身处在一间陌生的屋内,床榻之上。
  原本脱臼的手臂好似已被接了骨,如今正弯曲在自己胸前,只是右肩仍旧疼痛难忍,连起身都牵连得撕心裂肺。
  「姑娘醒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丫鬟立在榻前,见鸾夙睁开双眼动了动身子,立刻轻声道:「姑娘身上有伤,切莫随意乱动,奴婢去请九爷。」
  九爷?鸾夙恍惚了片刻才想起那一袭紫衣,南熙九皇子聂沛潇。
  只这一闪念的功夫,房门已被开启,鸾夙隔着床帐看到一个紫色身影缓步走进,最终停在外间,远远对她礼貌地说道:「七哥从祈城去了慧州搜捕周会波,怎料到那厮绕路来了曲州,被经铎无意识破。今日经铎已差人去给七哥送信了,恰好姑娘有伤在身,且在曲州将养半月,待七哥来此,再一并接应姑娘。」
  原来聂沛潇,字「经铎」。他堂堂南熙九皇子,在自己面前谦称表字,无非是看在聂沛涵的面子上,鸾夙又岂会不知?遂对聂沛潇淡淡礼回:「多谢九殿下。」此话一出,她才发觉自己已能开口说话,只是嗓音仍旧有些瘖哑。
  聂沛潇「嗯」了一声,立在原地道:「经铎不叨扰姑娘歇息,有事大可吩咐下人,千万注意将养。」
  「九殿下请留步,」鸾夙躺在榻上,望着塌顶的织锦绣图,鬼使神差脱口问道,「慕王殿下他……可还好吗?」她记得周会波曾说过,聂沛涵此次私自调兵大肆寻人,会被统盛帝降罪。
  鸾夙听到外间的聂沛潇轻咳一声,叹笑道:「七哥一直是个有主意的……姑娘若当真关心我七哥,还是等他来此,自己问他吧。」
  只这一句,鸾夙已知晓,聂沛潇了解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可见聂沛涵与他这个九弟当真交情好,否则这样隐晦的事,以聂沛涵那种性格又岂会轻易告知他人。
  不知怎地,鸾夙忽觉心中一暖。她并没有因为这种秘事外泄而感到羞愧,反而为聂沛涵有这样的温情手足而开心。也许他们真的是渐行渐远了,她才会为他有这样的兄弟所安慰着。
  唯有这样的温情,才能让聂沛涵渐渐变回在北熙为质时的那个少年吧。至少他们儿时玩在一处,她曾见过他的真心笑容。而不是如今这般,连笑都是泛着冷光,眼底里只有清明与魅惑。
  鸾夙忽然发觉她已能够如局外人一般看待聂沛涵了,他的好与坏,得与失,可怜与可恨,可爱与可悲,她已能不带自己的爱恨去体会。
  是的,她从长久以来的桎梏之中跳了出来,再不必对着那个「两难」抉择了。
  想到此处,鸾夙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隔着屏风对聂沛潇再问:「周会波父子呢?」
  「就地正法了。」聂沛潇出奇地好耐心。
  「就地正法?」鸾夙有些诧异。
  

  「七哥交代的,不必留着性命。」聂沛潇忽然叹了口气,看着将内外间隔开的屏风,想着榻上是何等娇弱的一个美人,竟能让他向来冷情的七哥如此痴狂压抑,爱恨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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