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沛涵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心疼与愤怒,眼中也是一片狠戾之色。他舍不得伤害分毫的女子,竟被旁人这样暴虐地对待。他能想像出当日她承受这磨难时的痛苦,他宁愿这痛苦施加在自己身上,由他替她遭这个罪。
想着想着,聂沛涵的两手不禁紧握成拳,只差一丝克制,便要出手发泄一番。他强自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举止轻柔地为鸾夙掖好被角,悄无声息走出屋子。随之右手出拳狠狠砸在屋外的墙上,彷佛这样才能平息心中的伤痛。
右手的五个指关节被这一拳撞出了伤痕,聂沛涵却犹自没有察觉。他的眼中有浓重的思念与心疼,但又不忍再去打扰睡梦中的心上人。她受了伤,遭了罪,必须要好好休养。
只要再过一晚,他便能看到鲜活的她,与他说话,与他玩笑,甚至是与他尖酸刻薄地相对。
聂沛涵不由漾起一丝笑意,忽然就觉得睡意全无。她受这样的伤,他又怎能睡得着?唯有这般站在她屋外,守着她,他才觉得聊以遣怀。
聂沛涵不禁再次看了看今夜的月色,只觉月光从未如此皎洁明惑。他从前只觉得月色寂寥,此刻方觉,其实还是唯看人心。就似现下,虽是一弯钩月,却也教人觉得圆满。
从今往後,他在这世上便少了一桩憾事,只因有她与他共赏明月,指尖交错,发丝缠绕,谱这一曲未了之缘。
*****
翌日清晨,鸾夙醒来之时,两个丫鬟已然侍立在侧,服侍她洗漱。其实鸾夙并不喜欢让人服侍,可她如今右肩右肘皆是伤筋动骨,单手行事多有不便,只得任聂沛潇派来的丫鬟搭把手。
待出了屋子,鸾夙一眼便瞧见一个黑色身影,背对着她,负手而立,看上去有些清冷孤寂,却没了往日的刚硬与不近人情。
鸾夙忽觉一丝欣慰,谁说没有变化呢?聂沛涵的这种变化,她喜闻乐见。鸾夙正待出口见礼问候,聂沛涵却已转过身子,噙着柔和的笑意道:「醒了?」
春季的晨风拂面而来,伴着园子内的缕缕花香,满眼的翠色配着湛蓝的天空,没来由得令鸾夙感到开阔舒畅。眼前此景,眼前此人,那散发出的温和气质与款款深情如此相符,却又让鸾夙觉得突兀。她有些恍惚,眼前这人是聂沛涵吗?
她怎觉得更像是那一袭白衣?
只是这样失神的瞬间,鸾夙忽觉左眼一酸,好似是有灰尘迷入了眼中。她不由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又轻微眨了眨,才渐渐清明起来。
聂沛涵瞧着鸾夙一时失神丶一时迷茫丶一时眨眼的动作,只觉得心中已融成了泉水潺溪,不禁靠近一步,俯首问她:「怎麽?迷着眼了?」
鸾夙闻言抬起头来,额头险些要撞到聂沛涵的下颌,这才发觉他竟这样高。她不由後退一步,想起自己尚未向他见礼,便低低俯身:「鸾夙见过慕王。」
其实她如今这个样子很是难看,右臂吊着,右肩上还夹着板子,有时自己照照铜镜,都会觉得滑稽到忍俊不禁。这般一想,倒也有些想避开聂沛涵的意思,便垂了眸再道:「还未谢过慕王相救之恩。」
聂沛涵仍旧笑着看她:「你想怎麽谢?」
鸾夙的眼珠转了转,不知该如何作答。眼风一扫,倒是瞥见他衣衫下摆尽是湿意,好似沾染了清晨的露珠,不由反问:「殿下彻夜赶路了吗?怎麽下摆都是湿的?」
聂沛涵顺势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下摆的颜色是比其它地方重一些,遂笑道:「无妨,忘记换衣裳了。」
鸾夙亦是笑了:「殿下快去歇着吧。」
聂沛涵闻言不动,只问她:「还没用过早饭?」
鸾夙「嗯」了一声。
「我去换件衣裳,你等我。」聂沛涵不由分说,便从鸾夙面前转身离开。
等他一起什麽?吃早饭吗?鸾夙只觉有些不妥,可哪里不妥,却又说不出。他们也不是没有同桌用过饭,再者如今他又救了她一命……鸾夙不禁叹了口气,大约聂沛涵彻夜赶路,尚未来得及用饭。左右她也是不拘小节之人,同桌吃饭便吃吧。
如此想着,鸾夙再瞥了一眼远处逐渐模糊的挺拔黑影,便收回目光,往用饭的小间里走去。
一炷香後,两人已坐在饭桌前。
聂沛涵只不过是去换了件衣衫,鸾夙却觉得他面上也 变得神清气爽,不由在心中暗暗称奇。再看一桌各色饭菜,却只有他二人在座,便问道:「九皇子呢?我还未当面谢过他。」她说得不假,除却聂沛潇相救那日他们曾匆匆一面之後,鸾夙便再没有见过他,只隔着屏风与他说过一次话。
聂沛涵自昨夜与聂沛潇一晤之後,也未再与他相见,更没有过问他的去向,便笑回:「不急,他大约不在府里。咱们先用饭吧。」
鸾夙也不好再说什麽,只得应了一声。
聂沛涵看了看鸾夙受伤的右肩与右臂,心中越发怜惜起来,便命丫鬟盛了粥,蔼声嘱咐:「想吃什麽,自己别勉强……」
一句话还未完,却见鸾夙已左手支起筷子,自顾自吃了一小口。聂沛涵不自觉嘴角上挑,问道:「你使左手了?」
鸾夙抬眸看了他一眼,仔细嚼完口中的食物,才淡淡回话:「幼时双手都会用筷子,後来学琴弹筝,也是双手并用。如今重拾左手,倒也不觉得太别扭。」
聂沛涵闻言笑意更深。鸾夙的这番话,使他想起了十二岁在北熙为人质时,客居相府的那一段时光。他记得自己曾在七八岁的凌芸面前表演过双手写字的绝活,那时小女孩的眼中满是天真烂漫的笑意与钦佩,曾为此拊掌赞叹,令他年少时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
聂沛涵看向鸾夙支着筷子的左手,目光渐渐移向她的面颊。他不知她是否还记得那一段光景,总之於他而言,是难以忘怀。虽说他们曾错过,曾误解,曾不知彼此,不过好在兜兜转转,一切又回到了正途。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段关系,鸾夙便是凌芸,凌芸也是鸾夙。他记忆中玩闹嬉戏的芸儿妹妹,与他情难自禁喜欢上的女子,重叠成了同一个人,自此,他不必再烦恼恩情与爱情的两难。
不得不说,有时缘分一事,当真妙不可言。
「你是想在这里养伤?还是回烟岚城?」他噙着笑意,淡淡问她。
第94章
聂沛涵说出这话时,鸾夙已低眉细细吃了起来,也不知是在出神想些什麽,好似并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聂沛涵定定看着鸾夙吃饭,只觉得连她小口抿粥的姿势都透露着令他迷恋的美丽,虽是用的左手,看着倒也稳健。他原想命丫鬟服侍她,又想起她那别扭的性子在他面前定然不愿,此刻看着她安静地喝粥,自己倒是不必再操心她吃饭的难题了。
聂沛涵很享受这般温情的时刻,鸾夙在他面前如此乖顺可人,收敛了从前的锋芒,而他也乐得陪她。聂沛涵素来性喜安静丶沉默寡言,也知道鸾夙虽语出惊人,倒也不爱多话。两人如此相对用饭,纵然彼此无言,他也不觉得寂寞,甚至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静谧与安稳。
这样的日子往後还会有很多,一辈子。这个想法令聂沛涵非常开怀,多日里拿捏着的担心焦虑便也就此放下,连饭量都大增。聂沛涵口中吃着饭,心中想着九弟素来是个享受之人,连寻的厨子都这般好手艺,倒是令他生出几分羡慕。
他对物质向来要求不高,锦衣玉食虽来者不拒,但并非不可或缺。军中寒苦,粗茶淡饭,这样的日子反倒是他从前过惯了的。不过以後不同了,既有她在身边,他会给她最好的一切,衣食住行,只要她开口,他会毫不犹疑地奉上。
聂沛涵终於知晓为何古语有云「红颜祸水,倾国倾城」。从前他只觉得美人榻是英雄冢,如今倒也明白了几分滋味,且还甘之如饴。
这般想想,聂沛涵的笑意也更深了些。他看着鸾夙放下筷子,才惊觉自己已吃了不少,很有饱腹之感,便随手端起饭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关切问她:「累不累?」
鸾夙摇了摇头:「不累,日日躺着,倒是既无趣又倦怠。」
聂沛涵闻言再笑:「那咱们说说话吧?」他又想起方才鸾夙漏听的那个问题,便欲再问她一遍。若是她想要留在此地将养,他陪着她也无妨,左右这是他九弟聂沛潇的私宅,环境又好,他只需传令慕王府每日将房州的重要文书快马送来即可;若是她愿意回烟岚城养伤,他更乐意。
聂沛涵看向鸾夙,正待发问,却发现她垂了眸,咬着唇不做声。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教他很是心疼,便问她:「想说什麽?」
鸾夙的长睫微微闪动,犹疑半晌才脱口问道:「臣暄……何时来接我?」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令聂沛涵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他搁下碗筷,敛去笑意看向她,那目光好似要将她穿一个洞。鸾夙有些为难,见他不说话,细细回想自己方缠的语气,的确是生硬了些,便又添上一句:「嗯……叨扰慕王与九殿下多日,我心中实在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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