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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妾心如孽 [网络版] (姵璃)


  而此时,离束兵营不过仅有三四里路程了。

  岑江叹了口气,他主子的苦闷,他比谁都清楚。可主子既然发了话,他也只得听从,心中却不禁为主子感到惋惜。只是这黯然之意没过多久,便被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所打断。
  他们前方的路上,堵着一辆马车,将本就不宽的道路硬生生堵上一半。虽说如今已是酉时,家家户户正值晚饭,可街上却还是有不少行人。如此一来,大家都被耽搁了。
  聂沛涵亦感到车辇停了下来,不禁蹙眉命道:「岑江,去看看前方发生何事。」
  岑江领命称是,片刻之後又快步返回,语中带了些许兴奋之意:「殿下!有辆马车坏在路上了,是北宣的马车!车里是鸾夙姑娘!」
  聂沛涵闻言眉头微蹙,尚未开口询问,但听岑江又补充道:「北宣太子并不在车中。」
  是她独自来见丁益飞吗?聂沛涵心中怦然一动,到底还是忍不住这相思苦闷,唯恐错过这一面,彼此再见便是奢望。他不禁暗自将双手紧握成拳,在心中告诫自己,只这一次,就见她这一次。这次过後,她便是北宣的太子妃,而他,也将与她彻底划清界限。
  「此离束兵营尚有一段路程,去请鸾夙姑娘过来吧。」聂沛涵语中是期待与忐忑,沉吟须臾又道:「她若不愿,便说本王将马车让给她。」
  岑江飞快地去传了话。
  片刻之後,车辇的帘帐重新被掀开,鸾夙沉静地上了车,後头还跟着一个丫鬟。她嘴角挂着矜持的微笑,好似对她施以援手的不过是个陌生路人:「有劳殿下载我们一程。」
  
  聂沛涵定定望着她。二十一个月了,他们已分别这麽久。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曾见到她,可醒来却是无限的怅然与失望。如若他记得不错,她该十九了,看着是比从前褪去了几分稚气,更添几分妍丽与娉婷,大约也是尝过人事的缘故。
  可笑他从前怎会以为她并非完璧,如今这浓而不烈的成熟与妩媚,才是叫嚣着告诉他血淋淋的事实——
  这一次,她真正成了旁人的女人。

  他其实有很多话要对她说,来祈城的路上也打好了腹稿,预备一一言说丶质问。可如今……说与不说丶问与不问已没有区别。
  聂沛涵格外珍惜与她同乘的这短暂时光,不想都浪费在无谓的问题与争执之上。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贪恋与热切,他看到她稍稍低头垂眸,好似想要避开他。
  聂沛涵心中一软,遂又强迫自己镇定起来,佯作淡然地客套着:「我还是习惯唤你『鸾夙』。」
  鸾夙又是浅浅一笑:「殿下没唤错,我本就是鸾夙。」她并不想提起伤感情的话题,可既然偶遇上了聂沛涵,她还是忍不住想问一问:「小江儿她……」
  聂沛涵感到自己已喘不过气来,窒息之感越发浓重:「她很好。」他只能给她这三个字。
  鸾夙这才点了点头,一时又找不到新的话题,唯有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聂沛涵却想再多听一听她的声音:「足伤好了吗?」
  鸾夙面上一怔,随即有些尴尬地回话:「不耽误走路了……多谢殿下的伤药。」她没有提及宋宇带回来的透骨钉。
  「丁将军并无恶意,」聂沛涵明知鸾夙不会生丁益飞的气,却还是想要对她解释,「即便不上药,再过几日也会自行消肿的。」
  鸾夙的长睫微微闪动,映在她面颊上有些细小的阴影:「我知道丁师叔不是针对我。」

  聂沛涵在心中叹了口气。鸾夙与臣暄置气,他知道一些,幸灾乐祸的同时,却又怕她难过,遂违心地劝慰:「黄金梧此人心术不正,你不必为此放在心上。」
  「连殿下也知道了?」鸾夙面上是自嘲的笑意:「我省得分寸。」
  此话甫毕,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岑江的话语便从外头传了进来:「殿下,束兵营已到。」
  时间竟然过得这样快。聂沛涵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可世事并没有遂了他的意愿。他看到鸾夙迫不及待地下车,避他犹如洪水野兽。他不禁漾起一丝苦笑,亦随之徐徐下车。
  鸾夙整了整衣衫裙裾,抬首对聂沛涵笑道:「多谢殿下。」言罢目光忽然落在了他的右手之上,面上划过一丝关切:「殿下受伤了?」方才马车内烛光晦暗,她没瞧见他的手伤,眼下却看得分明。
  聂沛涵亦淡淡瞟了一眼自己的右手:「不碍事,皮肉之伤。」
  鸾夙眼中氤氲着雾气,正欲说几句体贴话语,却蓦然发觉如今两人的身份有多麽尴尬。她有些後悔上了聂沛涵的马车,原本想要落落大方见他一面,可她的修为到底不够,始终做不到「人生如戏」。
  她唯有客套地说出五个字:「殿下多保重。」
  聂沛涵轻微颔首示意:「这马车和车夫留给你,路上小心。」
  鸾夙有些意外,立刻拒道:「多谢殿下费心,我方缠已遣人去驿馆套车。」
  聂沛涵闻言语中微黯:「难道我们已生疏至此了?」这句话说出来,他已立刻感到自己的失态。明明是想要克制住的,明明想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可面对她的生疏,他只会一味怀念起她从前的冷嘲热讽丶伶牙俐齿。他忍受不住。
  

  鸾夙终於敢抬眸去看聂沛涵。黑色的蟒袍玉带,明灭的阑珊灯火,都衬得这一张邪魅容颜更显绝世。近两载未见,他好像多了几分圆润性情,不似从前那般阴鸷狠戾丶行事诡谲。她看着他那双黑曜石般的双眸,分明在其中看到了灼痛,她也灼痛,只是她虽演技不好,但比起他到底略胜一筹。
  鸾夙犹豫地反问:「殿下将车给了我,您又如何回去呢?」
  聂沛涵双手负立,回笑道:「此离我的住处不远,徒步即到。」实际上他是不愿再坐上那辆车,那辆充满她特有香味的车。他怕自己会发狂。
  鸾夙果然没有再拒绝,施施然俯身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多谢慕王殿下。」
  她竟已对他客气至斯!聂沛涵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唯有噙笑地摆了摆手,率着岑江等一众侍卫无言离去。他知道他应当有些风度,按照待客之礼先目送她进束兵营,但他做不到。
  他要将她抛诸脑後,他要让她先看到他的背影。

  鸾夙看着聂沛涵走到二十步开外都没有再回头,这才对束兵营的守卫叹道:「鸾夙求见丁将军,劳驾代为通传。」
  那守卫闻言却十分恭敬回道:「丁将军已吩咐下来,若是鸾夙姑娘来此,不必通传。」言罢做了一个相请的手势,又道:「姑娘请随我来。」
  鸾夙略微颔首致意,又示意丫鬟丶车夫在外相侯,便随着那守卫进入营内……

  聂沛涵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倏然就停下了脚步。他发现自己不见鸾夙还好,一见到她,便抵不过这相思之苦丶情爱之鸩。
  臣暄怎能如此怠慢她!为了区区一个药师与她置气数日!送她来见丁益飞,自己不陪着,还教她的马车坏在半路之上!聂沛涵只觉得心疼。
  他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危险的念头,且这念头一旦生出,便在刹那间疯狂滋长。聂沛涵坚定地告诉自己,如若此时此刻,鸾夙仍在原地看他,他会不顾一切将她掳走,将她狠狠揉进他的怀中。无论她如何挣扎,无论北宣如何震怒,他都不会放手;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他一直是个赌徒,且每一次下注都是风险巨大。这一次他仍想孤注一掷,便不自觉地回首望去。可不远处的灯火之下,哪里还有那个清丽窈窕的身影?唯有他的马车和他留下照看的随从仍恭谨地立在营外。
  聂沛涵自嘲地笑笑,这样也好,他又多了一条说服自己死心的理由。如此便可转身继续他的孤独之路。
  所幸他已孤独了二十三年,早已习以为常。而那浅嗔淡怒的玲珑身姿,注定是他半路上的一处明媚风景,待歇息过後,唯有挥手告别。
  从此以後,他已吃了教训,路上再不会驻足停歇,更不会踌躇回首。
  纵然不甘,他也会逼着自己一往无前。

 

  第88章

  南熙,祈城,惠江堰束兵大营。
  鸾夙在守卫的引导下进了营内,一眼便瞧见丁益飞正背对营帐,负手而立,好似在认真地研究着行军图。
  「将军,鸾夙姑娘带到。」守卫通禀一句,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丁益飞立时回首看向鸾夙,正欲开口,鸾夙已先一步盈盈一拜:「侄女凌芸,见过师叔。」
  只这一句,已几乎让丁益飞老泪纵横。他面上有无限感慨,连忙虚扶鸾夙一把,深深叹道:「芸儿,是师叔错了。」
  鸾夙自然知晓他所指何事,却只是淡淡一笑:「师叔说什麽?侄女听不懂。」
  「脚伤如何了?」丁益飞面上愧意渐深:「师叔并非针对你……是不忍瞧见你与慕王的一桩姻缘就此……」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小心翼翼地看着鸾夙。见她没有半分反应,不禁又是心中一叹。
  鸾夙不欲追究丁益飞指使黄金梧的用意,也不想再提起聂沛涵,便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说到底,其实是侄女有错在先,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还望师叔不要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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