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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鸾孽/妾心如孽 [网络版] (姵璃)


  事实原来如此无情!
  原来她在九日前刚刚落了红。
  原来她从前是完璧之身。
  原来是他亲手将她推到旁人怀里。
  原来她名叫凌芸。
  原来他们从不曾真正信任对方。
  原来如此……
  掌心上的伤痛密密麻麻地传来,明明是一个个细小的伤口,并不严重,可聂沛涵觉得有如锥心一般。他施手将嵌入掌内的瓷渣逐一拔出,彷佛这样便能减轻他心中的痛感。
  世事如此无常,命运如此捉弄。他与她的背後,分明有一只翻云覆雨的手,暗暗拨着那名为「造化弄人」的琴弦。

  臣暄看着聂沛涵这副似伤非伤的模样,自觉有些胜之不武。但他不会致歉,也不能服低,否则便是要将他心尖尖上的女子拱手送人。他好不容易才扳回一局,绝不能就此半途而废。
  这与杀死黄金梧是异曲同工。只要他心头一软,那伏在暗处的敌人便会狰狞地反击。更何况聂沛涵人在明处,是他一等一的劲敌。
  他要仅凭言语便去掐灭聂沛涵的心火。
  「慕王是真的喜欢她。」臣暄如是叹道。从前他便知晓,可今日却认识得更为透彻。聂沛涵对於鸾夙,是无可救药地沉溺,不比他少,甚至比他更深。
  因为聂沛涵是孤独的,鸾夙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情。可这温情也是自己想要的,所以臣暄只能去无情地扼杀对手。
  从某种意义上看,臣暄自问比聂沛涵强大。他胜在内心丰富,而聂沛涵心中则是一片贫瘠。

  臣暄慨叹地将衣衫下摆撕去一角,交到聂沛涵手中:「去唤侍卫进来为慕王包扎?还是慕王亲自动手?」
  聂沛涵一直沉默着,好似是被这句话所惊醒,抿着凉薄的唇接过臣暄的衣帛,随意地缠到右手之上。
  臣暄看着聂沛涵自行包扎伤口,目光又落定在了那虎口的伤疤处。他不晓得那枚透骨钉在鸾夙与聂沛涵之间到底扮演了什麽角色,但他知道,那必定是一段刻骨铭心。
  而且还是刻骨铭身。

  他耳中听到聂沛涵的低低问话:「太子早便知道鸾夙的真实身份是吗?」
  臣暄自问已无必要隐瞒:「是。」他想了想,又低低补充:「慕王从未向我打听过她的事。」
  聂沛涵尝着口中的苦涩滋味,一句反驳与质问也说不出来。是的,他从未问过臣暄关於鸾夙的事,臣暄自没有必要主动提及,何况他们还是对手,面晤的次数也寥寥可数。
  「是我输了。心服口服。」聂沛涵终於将这一句话说出了口。虽然毕生从不轻易言败,但他必须承认,他是感情的输者。面对这滔滔逝川,反衬出的是他心中一片死寂。

  对手到底还是认输了。可臣暄听闻此言却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其实慕王一直以来都占着上风。」
  聂沛涵闻言只淡淡哂笑,黑曜石般的深眸之中满是萧萧条条:「她说我不尊重她,如今想来的确如此。怪只怪我从前满腹权欲,失了她的信任。若是能重来一次……」
  话到此处,聂沛涵却并未再说下去,而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如今南熙深陷储位风波,即便她在我身边,我也未必就能护她安宁……不得不说,她选对了人。」
  聂沛涵的最後一句话,有着淡淡的不甘与哀伤。北宣尘埃落定,臣暄是一国储君,鸾夙留在北宣只会越来越好。而南熙如何,他作为皇子的前途如何,尚不能知。
  可见情缘一事,也是时势使然。

  臣暄能感受到聂沛涵的失意,也知晓自己赢得不够光明磊落。可於感情一事,哪里又有光明磊落一说?自是谁有手段,谁更用心,谁便能胜出。他不禁换位思考,若自己是这场感情的输者,又当如何自处?
  
  怕也不能比聂沛涵做得更有风度了。
  如此一想,臣暄倒也生出一番感叹:「慕王自幼长在皇室,等级观念深重。在皇家眼中,青楼女子应是卑贱如尘,即便如此,慕王还是喜欢上夙夙,可见经历过一番挣扎。」
  臣暄冷静分析,继续叹道:「而我生性恣意,年少便嬉戏花丛,连父皇也看管不住。在我眼中,女人只分可爱与不可爱,并无贵贱高低。没成想遇到夙夙,倒是我的风流终结者。」他说到最後,话语中已隐隐带了几分不自知的宠溺。

  此话甫毕,阁楼内忽然响起敲门声,突兀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臣暄在祈城是客,聂沛涵是主,於是便由聂沛涵发问:「何人?」
  回禀的却是臣暄的侍从:「北宣随侍宋宇,有事求见太子殿下。」
  聂沛涵便看向臣暄。
  臣暄倒是有些意外,他明明临行前将宋宇留下照拂鸾夙,怎会如此快便到了惠江堰?他立时想到是鸾夙在赌气。可眼下聂沛涵与他同在,他不欲当着情敌的面说起鸾夙的事,便只得告辞:「宋宇是存曜的贴身侍卫,寻来想必是有急事。慕王且容存曜告辞。」
  他停顿片刻,又道:「关於交接周会波及其一众家眷的事宜,但从慕王安排。」
  聂沛涵见臣暄又换上了公事化的套路,也收起了面上失意,礼道:「太子慢走。」
  臣暄再次朝聂沛涵拱手告辞,并未过多寒暄。他忍着没有询问宋宇的来因,待层层下了惠江堰阁楼,坐上返回驿馆的车辇,语中才显出几分急迫:「何事?」
  宋宇面上颇有些为难:「姑娘执意今日赶来,属下阻止不住。结果刚到驿馆歇了脚,丁益飞便差人来邀,姑娘应了……此刻已由侍卫丫鬟护着去了。」
  臣暄闻言暗道鸾夙行事莽撞,十分孩子气,立时便欲追过去寻她。可一想起鸾夙仍在与他置气,也只得打消这主意,唯恐他追去会遭她抗拒,适得其反。再想到方才聂沛涵已当面认输,丁益飞又是鸾夙的师叔,心中便笃定她不会涉险,不禁也安下心来,再问宋宇:「丁益飞约在何处?」
  「惠江堰西头的束兵营。」
  在束兵营?臣暄又觉踏实了几分。束兵营是训练新兵之地,平日没有训务时便闲置着,说来应在丁益飞掌控之中。不过若说这地方有哪里不合臣暄的心意,便是聂沛涵从惠江堰阁楼回到下榻之处时,会路经此地。
  聂沛涵是否会情不自禁去见她?臣暄有些把握不住。不过以他对鸾夙的了解,即便她还生着气,也不会再动摇了,毕竟他们已有过肌肤之亲。
  他发觉自己从未如此想念鸾夙,即便从前在前线相隔万里,也没有眼下这般相思入骨。不禁就暗下决定待她从束兵营回来,一定使尽所有法子逗她一笑。如此一想,臣暄更为释怀了几分,遂对宋宇笑道:「走!回驿馆……」

  
  第87章

  臣暄走後,聂沛涵又在阁楼上伫立良久。好似面对这滔滔江水独自凭栏,他便可抹去些许心中的懊悔与苦涩。
  原以为当初在镜山上的那一幕,已使他幡然醒悟到自己的错误,可时隔二十一个月,臣暄的那句「九日之前」又令他摔得惨痛。他明明已然掏心以待,却发觉自己从不曾真正了解心上的那个清丽身影。
  她是谁,她经历过什麽,她作何想法……其实他对她一无所知。
  一步错,步步错。
  祈城是鸾夙与聂沛涵的不祥之地,她给他的两次沉痛打击,皆在此处。他恐怕馀生只要来到这里,便会想起鸾夙,想起她带给他的痛楚。
  聂沛涵默默下了阁楼,心中决定尽快了结交接周会波之事,好早日离开这一片伤心之地。

  *****
  回住处的路上,聂沛涵坐在车辇内,才听岑江低低禀道:「丁将军已邀了鸾夙姑娘见面,约在惠江堰西头的束兵营。」
  在束兵营吗?聂沛涵不禁心中微动。丁益飞选择这个地方碰面,分明是大有深意。聂沛涵不知自己当初为何会答应丁益飞的请求,写信给臣暄相邀鸾夙。或许只是他自己想要见她一面,而丁益飞恰好给了他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本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却没想到臣暄当真同意了,且还亲自陪着鸾夙前来。聂沛涵心中知晓,若不是为着鸾夙,臣暄身为北宣太子,大可不必亲自押解周会波来走这一趟。
  也许臣暄的确比他爱得深,至少比他够尊重,够信任。
  只是方才见过臣暄之後,他有些迷失於写那封信的意义。他写信相邀鸾夙做什麽?她来了又能如何?事到如今,他们见与不见都无法改变彼此越走越远的即成事实。
  鸾夙曾对他隐瞒一切,决绝地离他而去,如今又即将成为北宣太子妃……即便他忍不住见了她,也不过是在饮鸩止渴。聂沛涵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淡淡询问车辇外的岑江:「车上可有伤药?」
  岑江立时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隔着车帘诚惶诚恐道:「卑职一时不察,未瞧见殿下受伤,万望殿下恕罪。」
  聂沛涵掀开车帘接过伤药,冲着岑江摆了摆手,没有做声。
  岑江见状,又迟疑问道:「殿下……若是到了束兵营门前,可要停车?」
  聂沛涵解开包扎的伤处,自顾自上着药,良久没有开口说话。久得岑江以为他没有听到这句话时,车辇内才传出了聂沛涵的淡淡话语:「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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