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正急欲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便问:“果然有大事?”
这段日子云鬟人在宫中,因十分得赵世的喜欢,故而每日里也有些赏赐之物。
云鬟捡那些金银布匹等,便送给些宫内众人,又加上她虽看着性情冷淡,实则是最随和的人,故而一应宫女内侍,都甚是待见。
内侍悄悄便推着离开殿门口,低低道:“我方才进去通告,无意中听静王殿下说了一句,说什么雪崩埋住,地形复杂,不好搜寻之类……”
云鬟心头一动,道:“雪崩?又搜寻什么?”
内侍越发宛若耳语:“我往外退的时候,听圣上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大胆猜测,应该是……”
云鬟忽觉耳鸣,小内侍再说什么,却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本能地迈步往殿内而去,可才走了三两步,却又止步回身,径直离开。
那内侍见她一语不发,走的甚快,只不知何故,身形似有些摇晃不稳。
正担心盯着,却见有个人也从殿内出来,转头看见,大袖一扬,追了上去。
内侍喃喃道:“有尚书大人跟着,料必无事了。”
第497章
白樘原本随着张瑞宁进了寝殿,才走了几步,便略回头看了一眼。
张瑞宁道:“怎么了?”
白樘瞧了一眼殿门处,才要回答一句“没什么”,话到嘴边,忽然道:“将军先去面圣,我忽地想到一点事。”
张瑞宁道:“是何事……”还未问完,白樘已经回身走了。
张瑞宁啧了声,复喃喃道:“还有什么会比赵黼失踪更严重的呢?这下好……又要我一个人去面对这棘手的事儿了。”重重一叹,只得先去面圣。
且说白樘出了殿门,沿着廊下追了出去,却见云鬟正下台阶,身形宛若风中之竹,被风卷动,摇摇曳曳,便往下滑去。
白樘紧走几步,掠到身边,将她一把拽着,才算及时拉了回来。
云鬟回头看是他,却并无言语,只自挣扎着站直了,推开白樘,往下又去。
只是却仍是一脚踩空。
白樘皱皱眉,忙又将她拽住:“留神些,跌下去不是好玩的。”
云鬟原本并未看他,闻言才慢慢仰头,乌黑的双眸盯了他半晌,道:“是不是赵黼出事了?”
白樘早留意到小内侍跟她私下窃窃,故而才追了过来。
见她果然知道了,便道:“不必着急,只是云州方向来的紧急消息而已,尚未确凿。”
云鬟双眸略睁大了些,问道:“那……那就不是真的?”
白樘道:“已经派了人去再行追查。”
云鬟眨眨眼,忽地觉着脸上有些湿冷,她竟不知道是在何时落了泪。
举手胡乱揉了揉,云鬟道:“尚书、方才不是要去面圣么?如何又出来了?且快去。”
白樘不动,只问:“你要往哪里去?”
她沉默了会儿,嘟囔道:“我回府里去。”
白樘道:“你如今不宜出宫,且还是留在宫内。”手上略微用力,便欲将她带上来。
不料云鬟握紧栏杆,竟不肯从,执意道:“我要回府。”
白樘默然看了她一会儿:“既然如此,我送你。”
云鬟大为意外,复抬头看向白樘。
此刻白樘仍是站在她身前的台阶上,头顶是湛湛青天,他便仍是这般高大威严、居高临下似的面对她。
如在她记忆中曾回想过千万次的那个人一样,毫无淡褪。
云鬟竭力仰头看着,眼中的泪不由自主地默然滑落,从她极小之时就开始仰视着的人,此刻仍是仰视如昔。
心中却忽然无法遏制地难过,云鬟哑声道:“不要再对我这样好了。”
白樘皱眉:“你说什么?”
云鬟道:“四爷、给我一点点的好就成了,不消更多,也不能再多。”
她缓缓抽手,急着要离开。
白樘却毫无松开她的意思,反而握紧了些:“你到底在说什么。”
云鬟低下头去,目光掠过他绛红的官袍一角:“太多了,我消受不起。”
趁着白樘愣怔的功夫,云鬟用力将手臂抽回,扶着冰冷的栏杆,急急地下台阶,往前急奔离去。
白樘举目凝视中,身后脚步声响起。
有人道:“听说你跟张瑞宁一块儿来的,如何却在此耽搁?”
白樘早知道来者何人,因回头行礼:“殿下。”
静王赵穆举手示意。
白樘拾级而上,两人立在玉栏杆前,静王道:“你也收到消息了?”
原来先前,云州跟齐州发来紧急消息,说是赵黼一行人,在从辽国上京回来的路上,遇了地动,又加雪崩,下落不明,此刻两州以及辽国方面,都派了人马在紧急搜寻。
白樘道:“王爷先前便是在跟圣上商议此事?不知圣上意下如何?”
静王道:“父皇的意思,自然是先秘而不宣,叫人一寸一寸地找,就算将地翻过来,也要寻到下落。”
长叹了声,静王道:“没想到竟又生出这种事来,真的是天意曲折不成?”
白樘袖手不语。
静王瞥着他,忽道:“是了,虽然这会儿不是时候,不过倒也可以先问你一句,先前跟你商议的那件事儿,你可想好了么?”
白樘抬眸对上静王的眼神,静静答道:“想好了。”
且说云鬟来不及去请示赵世,只忙忙地出了宫,回到府中。
晓晴喜出望外,来不及说别的,忙道:“我正惦记着该回来了,没想到这样巧,且快去看看,薛先生要走呢。”
原来这数日,薛君生一直想搬离谢府。
是晓晴怕他这样一走,云鬟回来后知道恐怕难以安心,便频频劝慰,又叫过好歹过了小年再去等话,才将人稳住。
云鬟却正是要找他的,当即折往君生的院落。
尚未进门,便听得院内低低地似在唱什么。
云鬟不觉放轻了脚步,听唱得是欧阳修的《诉衷情》。
词道:“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唱词之中大有凄凉之意。
云鬟索性止步,站在墙外听他念完,却也变了心意,不想再进内找他了。
正回过身走了三两步,便听得身后道:“你回来了?怎么又要走?”
云鬟怔然,回头看时,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竟出了门,正站在台阶上凝眸望着。
云鬟心头转念,便淡然无事状,道:“我因听你兴致正好,不想打扰,想待会儿再来就是了。”
君生看了她片刻:“进来说话。”
只得先随他入内,却见院中那株老梅已经开了一半儿,进门便嗅到满园清冷幽香。
屋内对坐了,君生道:“我正想着今日去了,来不及跟你说一声,不想你就回来了。”
云鬟道:“我听晴儿说了,想我竟只被拘束在宫中,等闲无法自由,也不能跟你好生相处。幸而你的伤既然已经无碍,在这里闷着却也并非良策,要去自然使得,只是你要回哪里?”
君生虽打定主意要去,可听她竟毫无挽留之意,心头一凉。便道:“皇恩浩荡,已经免了我等的罪过,我想再回畅音阁去。”
云鬟道:“你已经不在那里了,何不就借机仍回原来府中,从此或成家立业,安稳做些别的行当?”
君生道:“多谢操心。”
云鬟见他隐隐透出几分淡漠,却不以为意,又道:“是了,先前你曾跟我说,想回南边儿去,其实我近来也常常想念南边儿的风物,京内又是这般危机四伏,叫人不安,若得自由,倒是不如仍回江南……你说呢?”
君生听了这样一番话,眉头微蹙,疑惑地看了云鬟一眼:“你是……真心这样想?”
云鬟点头。
君生道:“那你为何不……不肯……”
云鬟不等他说完,便起身道:“你我相识一场,也有几次过命的交情,若你真的讨一房好妻室,日子过得安稳和乐,不拘在哪里,我必也喜欢的。”
她往门口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背对着君生道:“我虽现在不得去,以后兴许也会有机会,若咱们于江南见了,却是何等惬意?只是想想,就觉着喜欢不尽了。”
君生皱眉,正思忖间,云鬟却已出门去了。
这一日,君生果然便离开了谢府,却也并没有就回畅音阁。
此后,隐约听说他有回南之意,却是后话,暂不必提。
是日云鬟回宫,便有小太监迎着道:“总算回来了,圣上问了几次,说是一回来便立刻叫去寝殿。”
当即来至殿内,行礼过后,赵世道:“你今儿怎么一声不响就出宫去了?”
云鬟道:“本是要来请示陛下,只是因陛下正商议要事,便不敢打扰。”
赵世瞥了她两眼,道:“你可知道我们商议的是何事?”
云鬟心里明白,这宫内一举一动,哪里瞒得过他的眼:“隐约打听了一句,听说是云州方向有事?”
赵世“嗯”了声:“不错,正是云州来的消息,竟说是……”竟也有些难以出口:“说是黼儿他们一行人路上遇到了雪崩,失去踪迹,下落不明呢。”
赵世说着,便细看云鬟表情,却见她神色平静如初,并无悲伤惊感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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