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扬凭着记忆,便往天凤歇息那房间方向尽力挖掘,虽然是寒冷雪夜,浑身却被汗湿透。
其他搜救的众客人多数都已放弃,这些人却仍是奋力不懈,可眼见天边有霞光闪现,黎明将至,其他的部众眼中渐渐透出绝望之意。
雷扬汗泪满面,双手也是鲜血淋漓,因之前挖掘中被碎石碎冰等划破了,他却毫不在意。
正发疯似的乱掘,忽地听得底下一丝动静。
当掘开雪洞,看到里头的情形之时,雷扬瞬间泪落。
狭窄而面目全非的房间,处处都是断裂的屋瓦家什等,赵黼将天凤窝在身前,他的背后则死死地抵着一张厚木桌子,这才让两人处在一个极小的隔雪的空间中,不至于被雪掩埋。
毕竟过了半夜,里头冷若冰窟,两人都有些冻的僵硬,不能动弹。
救出两人后,因赵黼昏迷不醒,雷扬带人飞快地往云州城而来。
昨夜那场地动雪崩,云州早也知道,蓝少绅因牵挂赵黼,也正好儿派出兵马侦讯,两下遇上,忙接入城中疗养。
蓝少绅是个最有心的,因听人说那客栈被毁的十分彻底,且赵黼的身份又是如此敏感,索性秘而不宣。
偏偏辽国睿亲王派着跟随的人本觉着临近云州,本要放弃跟随,谁知返程途中遇到地动,忙返回来,见客栈被毁,却找不到赵黼等人。
不免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去,蓝少绅听说,顺势将错就错。
赵黼在云州又养了七八天,整个人才算反醒过来。
期间天凤宛若丫鬟一般,不离左右。
蓝少绅起初不知她的身份,听雷扬说起来才知道。又见她如此痴情,倒也由得她去了。
因天凤聪明烂漫,阖府上下也自喜欢她,蓝泰更是尤其同她玩的极好。
及至赵黼醒来后,见她仍在,便叫她回辽国去,又吩咐蓝少绅派人送她回去。
天凤哪里肯,只是泪眼汪汪地求。
蓝少绅来探,忍不住对赵黼道:“郡主一片痴心,生得又如此月容花貌……”
赵黼道:“这话你如何不对尊夫人说,夫人定然是极喜欢的。”
蓝少绅笑道:“当不得当不得。”因见天凤去了,便低声道:“殿下这番回来,是要回京么?”
赵黼道:“正是。”
赵黼一身非轻,性子偏又是正邪之间。蓝少绅有些忧虑……试探问道:“不知是为了什么?”
赵黼道:“为了一个人。”
蓝少绅问:“这人是……”
赵黼不等他猜测,便淡淡道:“除了她,谁值得我再回去。”
正说到这里,便听得门外蓝泰道:“姐姐,你怎么哭的这样伤心?”
是天凤轻轻地嘘了声,领着他去了。
第499章
室内,蓝少绅跟赵黼对视一眼,方才有些紧张的心情,因赵黼的回答而尘埃落定。
略忖度片刻,蓝少绅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倒也是场佳话,只是殿下这次回去,却也要格外留意才好,纵然你意在美人,别人眼中如何看法却不知了。”
赵黼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漠漠然道:“我记得有那么一句诗,说的是什么来着……‘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他本以为前生已经历过太多惊涛骇浪,却想不到更有万重起伏迎头而来,回首这二十多年,如人饮水,如履薄冰。
赵黼一笑,道:“今时今日,我什么也不想,别人想什么,我更难理会。天大地大,我只要那一个人就够了。”
蓝少绅哑然。
他从来知道这位殿下从小儿于军中厮混,最是性情狠辣,手段果决,冷面无情,却不想偏生多情深情如斯。
先前因赵黼跟云鬟一节,蓝夫人私底下还多有忧虑,如今看这情形,那忧心倒是多虑了。
只是赵黼想不到的是,他原本有些死寂的心,却又很快地因为一件事而掀起狂澜!
那是在他的身子好了七八分后,从云州秘密地过齐州,交州等三州,人在半道的时候。
这一日走在路上,便见一队商贾似的,十几匹马,押着几辆车,迤逦从对面而来。
两队人马交错的时候,便听得其中一辆车中,有人说道:“是千真万确的,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谢大人,竟是个女子,啧啧,这可是欺君之罪,想那刑部堂堂的天下衙门,最是律法森严的地方,那位白尚书大人又是个最眼明心亮的,这次只怕也要一块儿获罪。”
雷扬在外骑着马,最先听见了这句,不由微惊。
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得另一人说道:“这可真的是至异之事,若非老兄您说出来,我还不信呢。”
先前那个道:“可知我原本听说的时候也是不信的?不过那一介女子,竟能屡破奇案,你说怪不怪?”
雷扬正怔怔听到这里,便听车中赵黼道:“叫他们站住,问仔细。”
雷扬正有此意,当即喝道:“车中说话的人且住。”
这些人果然正是来回州府之间做买卖的商人,周围的几个却是聘请的保镖,他们因见赵黼这些手下透出凌厉凶悍之气,早在暗中防备,被雷扬一喝,顿时个个兵器出鞘。
雷扬却含笑道:“各位勿要惊诧,只是我们家老爷无意听见你们车内议论,有一件事不解想要请教。”
这会儿那车门打开,里头说话的,却是两个中年男子,彼此相看一眼,便也带笑问道:“有什么话?”
雷扬道:“你们方才所说谢大人,就是刑部那位叫谢凤的?却是哪里听说的这些不经之谈?”
两人见他问的如此,方才笑道:“却并不是不经之谈,我们先前从冀州而来,跟那里做堂官的一位大人是相识的,这话官场上早就传开了,如何会有错呢?”
雷扬忍着心惊,问道:“既然如此,那么不知朝廷有没有处置这位大人?”
两人道:“这欺君之罪,自然是死罪,还要诛九族呢。虽说如今的处置还未下来,不过想必也是不远了。”
这一队人马去后,雷扬回到马车旁边,却听车内鸦雀不闻。
他很不放心,又不敢贸然入内查看,便道:“殿下,他们说的只怕有夸大其词之处。何况朝廷尚未有命令下来。”
顷刻,车内赵黼才冷道:“继续赶路。”
雷扬知道他的心意,便命车马加快脚程,正行间,天凤过来道:“你们方才说的谢大人,是什么人,很出名么?”
雷扬瞥她一眼,不答话。天凤道:“怎么我听赵殿下好像很不高兴。”
雷扬问:“你连这个也听出来了?”
天凤点头,认认真真道:“当然了,他好像还有一点子着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谢大人?”
雷扬笑笑不答。
此后数日,所到之处,竟都在传扬这件事,赵黼却仍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甚至比先前越发少言寡语。雷扬自然看出他是在隐忍,心中竟盼着他能宣泄出来才好,只如此沉默冷峻,伤又才好,若闷出病来,倒是无法可想了。
这日终于进了翼州地界,天子脚下了。
天凤因悄悄对雷扬道:“赵殿下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何我看他有些惧……”
雷扬忍无可忍:“郡主,休要胡说。”
天凤道:“你不懂我说什么,就说我胡说么?你难道没听说过‘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这又不是什么可羞愧的事。”
雷扬白了一眼,无话可对,天凤却忽地噤声,原来眼前人影一晃,是赵黼经过,冷冷地进房内去了。
就在除夕的前日,京内新来了一队北地的商客,领头的是个一看就知道甚是精明的客商,身边儿跟着的,却是个眼神极为灵动的少女。
城门官见那少女生得美貌娇憨,不由多看了几眼,手下验明各色路引商证无误,又略将所运货物查看了一番,便放行了。
同日,宫中。
一只黑白色的喜鹊,也不知从何处飞来,蹬在殿前的枝子上,尾巴摇摇,唧唧喳喳。
灵雨原本想将它赶走,免得吵醒了云鬟,可又想到喜鹊乃是吉祥鸟,这会子来到,兴许是有喜事相报,却也罢了。
只不知道这“喜”,是从何处而来?
正痴痴地打量,却听得屋内云鬟叫了声,灵雨忙撇下那雀儿,极快跑了进去,却见云鬟揉着额头,俯身又咳嗽了两声。
灵雨上前扶住,却觉着她身上沁凉,可是额头却有冷汗,便小声在耳畔道:“姑娘,这样下去怕是不妥,我去叫太医可好?”
云鬟抓紧她的手臂:“不要去。”
灵雨道:“可一直做噩梦,这风寒也始终不好,若拖出大症候来可怎么?”
云鬟只是摇头。
忽然外头宫女道:“白尚书来了。”
云鬟一听,微微色变:“我不能见……”谁知一语未罢,人已经走了进来。
白樘道:“怎么不能见。”
云鬟垂首不语,灵雨起身见礼:“因为先生一直病着,怕这风寒感染了人,故而不能见。”
话音未落,就听云鬟又猛地咳嗽了几声,因身子颤动,眼前所见晃乱,依稀还有白樘的一角官袍,却是刺眼的绛红色。
朦胧的红中,似风雨骤起。
先前那风雨亭内,云鬟说罢,转身欲下台阶。
却在这刹那,手臂被人握住,往后轻轻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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