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现在日子过的顺心如意,但将来呢?
将来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又能过什么样的日子?
青言觉得自己确实要好好想一想。
方尚宫回来去见了谢宁,把今天这趟差事简单的交代了一下。
谢宁本来不放心方尚宫这种天气出门,更何况东六宫又远。可方尚宫说,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去见见过去的的旧相识。
所以方尚宫回过话,谢宁就饶有兴致的问:“今天见着老朋友了吧?这么快回来,只怕没有机会叙旧吧?”
“旧事其实没什么可叙的。”方尚宫脸上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过去的日子越好,就会让人想到现在的日子有多么不如意。而且我站在他们面前,又多了一重提醒。所以就泛泛的客套了几句,我们送过了东西就回来了。”
难得的是,方尚宫的话让谢宁很有共鸣。
她和刘才人、梁美人她们也已经没有话说了。刘才人她们不敢在谢宁面前提从前,怕谢宁不喜欢人提自己地位卑微时的旧事。而现在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说起来不过是让她们在谢宁面前愈发卑微了。
人们说世情凉薄,总爱提的一句话是:富易妻,贵易友。
不,这不单是人心凉薄,而是当你所处的地位与环境都变了,你周围的人对待你的方式也变了。原来环境中的人只能仰视你、敌视你,新环境中的人在审视你、漠视你。
谢宁还好,她从前也没有什么要好的伙伴和朋友。而现在,她有皇上,有大皇子他们,她无暇去顾及更多人的心情和想法了。
就和方尚宫说的一样。
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那一条路上。对于不同路的人,互相羁绊并非良策,大家只能渐行渐远。
方尚宫看着谢宁。
虽然她年老,而谢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是她自幼经历坎坷,父母、祖父、外祖母都先后去世,又跟着林家大舅舅南来北往,眼界心境都非一般人能比。她心境通透,眼神流澈,那不是天真无知,而是因为她看得开。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皇上多半也不会象现在这样独独对她钟爱不移。
“青荷刚才还担心呢,怕你这出去一趟又受了凉,明天后天又不能下地走动了。”
青梅跟谢宁说过,前两天天气突然变的那么冷,方尚宫早上起身下地时,竟然两腿一软,就这么瘫在床前了。青梅给吓了一大跳,简直魂不附体,还以为方尚宫出了什么大毛病,一边死拖活拽的把方尚宫往床上架,一面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人来帮忙。
结果就是因为天气转冷方尚宫老毛病又有些发作,所以才起不来的。
方尚宫摇头说:“这丫头太经不住事了。”
谢宁却很理解:“关心则乱嘛,她也是真急了才会失了方寸。”
年关展眼就到。其实谢宁觉得过年也有好处的……好处就是,皇上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封印了。从现在到年后,总可以歇个十来天呢。谢宁没什么想出宫的打算。皇上本来还问她想不要去凤台温泉行宫住几天,谢宁也给拒绝了。
“天太冷了,怕孩子们来来回回折腾不起。”
皇上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凤台行宫离京城怎么说也有上百里地,这样的天气,大皇子大概是吃不消,二皇子又太小。
至于玉玢公主,这个连想都不用想了,谨妃这阵子简直象一只受了惊吓的母猫一样,对谁都要亮爪子。韩家人的不顺其实多半原因都在他们自己身上,可是谨妃却觉得这是旁人看她不起,有意给她下马威,让她失了颜面,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攻击性。对她说想带玉玢公主出宫?她会有什么反应谢宁都不愿意去猜。
皇上歇了两天,见了一些宗室中有年纪的长辈,又见了一些小辈,气氛很是轻松。他还把谢宁和三个孩子都带到长宁殿去,和大皇子对着积雪的假山水池做简单的联句,还陪玉瑶公主画了张画。皇上的画技十分了得,谢宁觉得这就是能者不无所不能吧,皇上不光是皇上,他还有许多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好处。
有时候谢宁真想找个人好好说一说,可是同谁说呢?仔细一想,她又舍不得说出去了。有好些事情只是她和皇上才知道的,那种甜意流淌在心底,偷偷的,不为人知。
皇上的画里把谢宁和玉瑶公主都画了进去。不过他画的很取巧,是背影,两人还穿着同一式样的斗篷,斗篷有多好画呢?画过的人都知道。最简单的就是四条线画出一块布来,布上面再安一个脑袋,这就齐活儿了。
但这张画虽然简单,却画的十分细致。皇上在画纸上很真实的将刚才谢宁拉着玉瑶公主的手,两人缓缓前行的情形描绘了下来。
在画这张画的时候,皇上一点儿都没有想到玉瑶公主的生母另有其人。画好之后再看,皇上也只觉得心里一阵温暖和宽慰。
任谁来看,这都是一对亲母女啊。谢宁自己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她最知道没有父母的滋味儿,待已经失去母亲的大皇子和玉瑶公主都是一样的好。
谢宁来看画的时候,也怔了一下,静静站在皇上身边,好一会儿没出声。
这张画皇上自己收了起来。
二皇子来到长宁殿这么一个全新的环境里头,对什么都好奇,甚至对御案上的那个印匣有了莫大的兴趣。
那个印匣中放的当然不可能是玉玺,但也是皇上平时用得着的一方印鉴,这么要紧的东西当然不可能给孩子玩。
皇上抱着二皇子安慰他:“这个不能给你……唔,等你抓周的时候,朕把这个也摆上。要是你真想要,你就自己抓去吧。”
这话二皇子是不可能懂的,不过这孩子并不任性,也不执拗。他领会了大人不会给他印匣的意思之后,就不会再缠着要那样东西了,很快他就转移了注意力,伸手去抓笔山。
可谢宁听到这句话了,她的心里突的一跳。
皇上虽然是哄孩子的话,可是听起来真的不象玩笑。
可是二皇子抓周,皇上如果把如此重要的印鉴拿出来给他抓周,这落在别人眼里,会有什么样的猜测呢?
谢宁并不想见到那样的场面。
二皇子年纪还小,性情、才智,现在都看不出来。别人如果自作主张下了判断,给他贴上什么准太子标签,这对孩子绝对是有害无益的一件事。
☆、二百零六 盛妆
好在抓周是来年的事,眼下近在眼前的事情就是年宴了。
针工局又送来了为过年新做的衣裳,一共八套。谢宁进宫以前,也听说过大户人家的排场,据说那等真正的豪门贵妇,衣裳首饰都得专有人管着,有时候一个人还管不过来。
当时她还想着,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的衣裳首饰?有几个脑袋几个身子啊?
现在谢宁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衣裳首饰了,这个是青荷管着。如果谢宁想知道个确切大概,要么把青荷叫来细问,要么就翻册子才能知道究竟了。有好些衣裳穿过一次就不穿了,有的则干脆一次都没有穿过就压了箱底。入冬时做的衣裳她还没有穿遍,过节又新做的这些已经送来了。
方尚宫就在针工局里待了许多年,对这里面的事儿是门清的。按例,妃子是有四套过节的衣裳,针工局足足给翻了一倍,说是比照旧例。先帝时没有贵妃,再往前数那年头就太久了,谁知道针工局是翻的哪年的旧例?
当然了,这些事无非是见风使舵,旧例不旧例的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倘若是不得宠的妃子,只怕按数凑四套都勉勉强强,纯属应付差事。用的金线、绸缎、珍珠、宝石这些都给偷工减料。但是贵妃现在正得宠,针工局当然要竭力巴结。哪怕不能讨了贵妃娘娘的好,也绝不能得罪了她让她在皇上面抱怨。以她的盛宠,那吹一句枕头风只怕比旁人下一百句谗言都管用,说不得针工局就得换个人来管事了。
何况,贵妃娘娘差不多天天都能见着皇上的,把娘娘妆饰的漂漂亮亮的,皇上见了没准儿就能想起他们的功劳来。
“主子现在不同于往年了,往年过年没多少人要见,也没什么事情,可是现在过年只怕是天天有客。象宗室女眷,勋贵诰命,从大年初一直到上元节只怕日日都不得空。有时候这一天都得换两三身儿衣裳呢。”
谢宁知道她说的实情。只是一想到大过年一天几回换衣裳的繁琐折腾,谢宁就觉得头疼。
“至于应酬这回事,主子就更不用担心了。到时候皇上肯定会有所安排。再说您是贵妃,只有她们巴结您的,您只要赏脸听听就行了。听的高兴了就给个笑脸说个两句话,要是看得不顺眼您大可以不理会。”
这话说的谢宁挺别扭的。
谢宁一时间还不适应。再说,她大概无论到何时也不会心安理得的接受旁人的恭维讨好而无动于衷,这是她天生的禀性。
皇上确实已经有安排了,特地拨了两个有年纪的尚宫过来谢宁这里帮忙。她们是内宫监的人,不过现在归在谢宁这里暂时听用。谢宁一开始还担心她们资历老,对谢宁这样年轻的主子不服气。以前刚进宫的时候,掖庭的那几个老尚宫到现在还让谢宁印象深刻。她们说话总是阴阳怪气,十分刻薄,眯着眼看人的时候,那眼神的光亮总显得阴沉沉的。她们负责训教新入宫的宫女和新晋美人,对美人们当然要比对宫女要客气很多。可以谢宁自身的经历来看,这份客气也真没让人愉悦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