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陈婕妤怎么也没想到玉瑶公主会站出来,还对她这样毫不客气,半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曹顺容也愣了下。
可是她更知道眼下这情势完全倒转过来了。
陈婕妤向贵妃发难,贵妃不计较是软弱,计较又成了以势压人,两面不讨好。可是公主一发了话就不一样了。说穿了,她们这些妃嫔算什么?婢妾而已。公主却是皇上放在心坎上的宝贝女儿,金枝玉叶龙子凤孙,身份天然就比她们高贵。再者说,公主是孩子,她们是大人。今天这事儿说破天去,这不是也落不到公主身上,还不是她们这些人不懂事失了礼数?
眼下这酒,陈婕妤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要敢扭头就走,别说皇上事后要算账,就是现下贵妃都饶不了她,无论如何不能落了公主的面子啊。要是喝了,陈婕妤今天丢脸算是丢大了,可以想见从今而后谁也不会把她当回事,谁都可以拿她奚落取笑,比丧家之犬都不如。
可曹顺容一点儿都不同情她。
这事儿能怪谁?只能怪陈婕妤自己,这都是她自找的。刚才自己硬着头皮出来劝她,她要顺势出去多好。一念之差,结果把公主都惹急了,现在她可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慎妃拿帕子拭了拭唇角:“陈婕妤可真是,才开席就喝醉了,不但在贵妃面前无礼,竟然连公主都冲撞了。服侍的人都哪里去了?还不快把她扶走?”
谨妃在心底冷笑一声。
慎妃这会儿想起来出头解围了?刚才干嘛去了?大家打着一样的主意谁也别想瞒谁。刚才是看着陈婕妤向贵妃发难擎等着看好戏,现在看公主出头了,又想在公主面前装好人了?
谨妃可是知道的,慎妃一直想抚养玉瑶公主,奈何皇上就不答应她。
要是她也抚养了一个公主,还是健康伶俐的玉瑶公主,那自己岂不被她稳压一头了?
这个现成便宜可不能让她捡了。
谨妃也笑了一声:“可不是么,我看公主说得对。别看咱们大公主年纪不大,可是要论数那是半点不差的。陈婕妤,公主赏你酒喝,你难道没有听见?”
一旁高婕妤也说了句:“正是。陈婕妤可别惹公主不高兴,快喝了酒入席去吧。”
本来呢,贵妃和陈婕妤谁倒霉高婕妤都高兴的,就是看着慎妃不顺眼。既然慎妃要给陈婕妤解围,那高婕妤今天还非得让陈婕妤把这杯苦酒自己喝下去。
在她看来,上回延福宫赴宴陈婕妤也去了,坐次也还不错。自己被慎妃奚落的时候陈婕妤也没有表示,说不定早就心向着慎妃成了她那边的人了。高婕妤也恨贵妃,但她更恨慎妃。
这会儿就能看出来了,谢宁固然没什么好人缘,陈婕妤更凭她的臭脾气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过一遍,这会儿就连站在她身边的曹顺容都不会帮她。
玉瑶公主眉头皱了起来:“你喝不喝啊?刚才两杯你不是喝的很高兴吗?”
公主这话可能没有别的意思,但别人一听就能明白。这酒要是不喝,那就是明着不给公主面子了,回头皇上准饶不了她。单得罪了贵妃还好说,可得罪了公主,那准保她以后再没有翻身余地了。
陈婕妤脑子有些昏沉,觉得手脚也变得有些沉重了。
她看了一眼四周的人。
那些人都冷眼看着她。
曹顺容生怕再拖下去这场年宴就彻底给搅黄了,自己别到时候也落着不是,赶紧催她一句:“陈婕妤,你就快喝吧。”
陈婕妤脸色很不好看,把那杯酒端了起来。
玉瑶公主又坐了下来,挨着谢宁身旁。
青荷看着陈婕妤那倒霉样儿只觉得彻底解气了。
自家主子不好收拾她,但却有公主这会儿出了头。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孩子,还说女儿好,是爷娘的贴身小棉袄呢。主子真没白养公主这些时日,公主平时话都不多,这会儿却能替主子出头了,这样的孩子谁不喜欢哪。
从第一回在望云阁陈婕妤借着茶花发难想羞辱谢宁的时候,青荷心里就厌憎她了。哪怕去年陈婕妤被皇上禁足之后确认她没有罪责,青荷也觉得她仍然面目可憎。
但这口恶气今天终于是全讨回来了,这心里的痛快,比三伏天吃了一大块冰镇西瓜还高兴哪。
陈婕妤喝的这是自酿的苦酒,想让贵妃出丑,结果最后自己出了个大丑。
高婕妤满怀兴味的看着陈婕妤僵硬的举起杯,把那杯酒一仰而尽,十分得意的瞥了慎妃一眼。
慎妃却闭上眼睛微微侧过头去,脸上的神情在这一刻看起来复杂难言。
看来陈婕妤说不定还真是她的人,所以她现在才这副不忍卒睹的表情?
管她呢。
高婕妤现在可是想通了。
贵妃是讨人厌,但贵妃的脾气现在看来却仍然如同别人说的那样,不是个硬气的。可慎妃就不一样了,她翻脸不认人的速度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高婕妤位份不如她,也别想从皇上那儿博怜惜博宠爱了。那她以后要想不受慎妃的气,也就得给自己另寻个靠山。
谨妃?
高婕妤暗中摇头。她不成。
谨妃小家子气,还不见得是慎妃的对手。
这么一想,似乎投靠贵妃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
☆、二百零九 肯定
这么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倒是再没刺头跳出来找不痛快。直到谢宁让人将玉瑶公主先送回去歇息之后,这场年宴也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方尚宫消息十分灵通,年宴还没有结束她就已经知道席间出的事了。
“陈婕妤当时看着象喝多了?”
青言点点头:“看举止神情,好象都有点儿酒意。”
“宴上那酒难道她灌下了一壶?”方尚宫摇头:“不,可能她提前就喝了酒,或者她喝的不光是酒。”
青言说:“青荷姐姐还说,要是今天明微公主来了就好了,她一准儿不会让场面变成这样的。”
“公主毕竟已经嫁出去了,今晚的宫宴不适合出面。明天,后天宴请宗室的时候她来才合适。”
青言原本不懂这些规矩,听方尚宫说了,不管现在一时能不能懂,总之先牢牢记住,等事后没人时再仔细揣摩。她现在可算是明白青荷姐姐的教诲了,也明白为什么胡荣对方尚宫这么服气。跟在方尚宫跟前,哪怕她没有刻意传授什么,多听听她说的话,看她行事,也已经是受益菲浅了。
谢宁对这种无聊透顶的宴会真是毫无兴地台,勉强忍受到了散席的时候。谨妃先她一步告辞了,说不放心玉玢公主。其他人毫无例外,都在丰庆殿一直待到散席的时候。
教坊司年年演的歌舞、杂耍都是成套路的,最后一首曲子必定是颂圣祝太平的《满园春》。这一曲奏罢,也就是散席的时候了。
这会儿也快到子时了。
谢宁今年安排年宴时就让人将舞台的布蓬扎的比往常要厚实,虽然那些上台的伶人仍然衣着单薄,但舞台前后比较隐蔽的炭盆也让她们比往年暖和了不少。这些安排宴席上的人看不出来,但是上台亿献艺的这些人都心里明白。演完《满园春》,众人纷纷领赏叩头谢恩时,比以往的心情要真诚得多。
谢宁站起身来,这回所有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得避在一旁恭送她先离席,等谢宁上了辇轿离开丰庆殿,然后其他人才按着地位尊卑一一离席回宫。
象梁美人、赵美人她们这些人,明明住的最偏远,却只能最后才走了。谁让她们今日是位份最低的一拨人了呢。天黑风冷,梁美人裹紧了外头的斗篷也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她和赵美人、白美人是同来的,现在也正好一起回去。
才离开丰庆殿没多远,前面就看见有人提着灯笼在路边,还有一乘步辇停在那里。
梁美人让步辇稍慢一慢,探头问:“前头什么事儿?”
小太监过去看了,回来小声禀告:“陈婕妤怕是喝多了,出来被冷风一激,出酒了。”
一般人都有过这种体会。本来自己不想吐的,一听到别人呕吐的声音或是想象一个那个场面,都会本能的感到反胃恶心。
梁美人本来就是个喜洁的性子,一听说前头路旁有这样的事,就想赶紧抽身走人。尤其这人还是陈婕妤,谁不知道陈婕妤自作自受,今天自找难堪,以后只怕还有她倒霉的呢,皇上大概也再不会提起她了。
可出于面子,梁美人还是客气了一句:“去问问陈婕妤的人,要不要帮忙?”
果不其然,她的询问被那边客气的婉拒了。
梁美人本来也不是真心想帮忙,陈婕妤不答应正好。她一准儿不想让人围观她现在的丑态吧?
梁美人回到望云阁,留守的宫人连忙过来服侍她脱下衣裳,散开头发,赶着端了热水来替她泡脚。
梁美人的脚都快冻僵了,这一路着实是冷。
伺候她的宫女聆琴也算是她的心腹了,坐在脚踏上一边服侍她泡脚,一边轻声说:“周才人那边灯还亮着呢。”
“嗯。”梁美人闭着眼,感觉脚上的知觉又一点一点的回来了,针扎似的刺痛。
这痛才是好事,要是不烫一烫活血,怕是脚要冻坏的。
聆琴见梁美人不愿多提,也就不说周才人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