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皆松了口气。韩覃在帘内亦松了口气,接着低头抿唇无声的笑个不停。无论如何,这两百年后的后人重回到祖宗们的时代,一人奋战了二十年,总算今日有人与他并肩而战了。
天已将黎明,唐牧一直送宋国公陈疏并陈卿走到大门外,待护卫们全部撤去,才对陈启宇说道:“锐毅,要麻烦你回一趟怡园,把我的公服取来,咱们一起上朝。”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平淡面容平和,全然不像半夜还曾发过震怒的样子。
☆、第61章
陈启宇应过离去。唐牧待身后淳氏合上大门,才缓缓转身,望着浓黑一片的天际出神。他已连着两夜未曾合眼,此时却仍是止不住的兴奋,全身每一处的神识皆清醒无比,大脑每一根弦都屏息以待,只等他的思绪如风铃抚过。
“二爷!”韩覃轻唤。唐牧笑着转身,见梳着辫子的韩覃站在台阶上。她叫正厅中温黄的灯光围裹着,面上神态有些怯意与不安,叫他一看便垂下那如鹿而萌的双眼,微舔了舔唇。
唐牧才转身上台阶,韩覃便快步退入厅中,退到角落里远远的站着。
“过来!”唐牧伸手唤着,韩覃不肯,仍往后退着。
唐牧扬起双手:“我保证再不动你。”
韩覃见他果真是很诚恳的样子,才敢走到他身边:“若是国公不肯答应,二爷该怎么办?”
唐牧摇头,缓步朝韩覃走过来:“他会答应的。若我只有设想的时候便提出来,任是谁都不会答应,但如今事已做到一半,他加入,功成则是名臣,功败亦是我一人所担,何乐而不为?”
“那万一他不肯应了?”韩覃仍是好奇。
唐牧已经觑到机会捉住她的手,一把拦腰抱住覆唇过来重又亲了下来。韩覃好容易才挣开他的唇,怕他还要亲,索性伸手捂着唇哼叫:“您说过保证再不动我的女配东施翻身记。”
唐牧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着韩覃的手指捏到手中,一笑道:“可我没保证不亲你。”
他身量太高勾脖子费劲,此时便一手揽着她的腿继续往前。韩覃两只脚都踩到他的脚上犹还要掂着脚尖,才能够到他的唇。她从昨夜起连着叫他亲了几回,此时索性也放开了,双手勾着脖子踮起脚主动送唇上去,挑舌探到唐牧唇齿间学着他的样子搜掠了一回,松开唇远看唐牧一眼,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睛犹如狼一般,笑着问:“够不够?”
见唐牧不语盯着自己,她索性又踮脚挑舌吻了上去。这一点檀唇,是唐牧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她挑着一点雀舌,探到他的唇边,温热,细腻,带着她齿间的甘意,就那么笨拙的试探着,勾着他体内那头饕餮不停往外突,明知他此时已经快要成了一头恶狼,仍还不停挑衅,两手环上他的脖子,两条腿也爬了上来。
唐牧将韩覃整个儿抱坐在自己怀中,在微明的天色中,阔院朗庭,细细品尝那两瓣唇的滋味。陈启宇推门进来了,停在院门上,也许此时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唐牧心头冷笑一声,这两瓣唇是他心底里的魔障,是他前世今生都无法销去的罪恶,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抚育过年那个孩子的样子。在他心里,这是他深爱着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爱着的女人,是他重活一世唯一寻得,能拂去他苍老心头那层青苔与斑斑锈迹的良药。
他一点一点往下吻着,在她耳垂畔挑舌逗弄良久,听她溃不成声的哼意。韩覃攀着他的肩头,双脚悬空不停的荡着,好容易才挣脱下来自己站到地上,仰脸问唐牧:“您昨夜杀了东厂的人,陈九能善罢干休吗?”
“这不过是黑吃黑,我照样亦舍了许多人,大家不过吃个闷亏就完了。”唐牧是面对着大门的,所以能看到陈启宇。而韩覃此时转身,才见陈启宇就站在院门上,穿着深青色的官服,目光不知该投向何处,肩侉着,面色如丧考妣。
唐牧拔腿才要走,就听韩覃问道:“二爷方才那样做,是因为陈大人的原因吗?”
陈启宇还在门上,离的太远,他自然听不到韩覃说话的声音。唐牧止步,就听韩覃又是一声轻笑:“无论昨夜还是方才,您是故意要给他看的吧?或者您认为我现在仍还自轻自贱,在他娶亲之后还想要跟他有点什么。”
“韩覃……”
“唐牧,或者您总还有错觉,觉得我是您的外甥女柳琛,总不自觉的想要保护我。可您又没有把我当成外甥女来看,您舍不得放开,又不愿意拥有,如逗猫逗狗一般的逗着我,不也一样是在轻贱我?
是做妾还是做妻,我都不会跟你的。”
她说完便抬脚出门,下台阶自陈启宇身边擦过,出大门走了。
*
从早朝上下来,行到皇极门上,唐牧才伸手问陈启宇:“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陈启宇自怀中掏出折匣递给唐牧,见他要往司礼监方向去,跟上来忍不住问道:“先生难道要去找陈九?”
唐牧快步走着,一袭深青色公服袍帘翻飞,背挺而腰纤,挺拔高立,将满朝的文武都衬如尘泥。他道:“昨晚闹了那么大的事,我也该去给他吃颗定心丸才对。”
司礼监内殿,东厂提督萧山跪在当庭,两边两列身量高大穿着宦官服的太监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萧山。陈九负手皱眉揉着串星月菩提不住的走来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忍不住将整串星月菩提串珠砸到萧山头上:“废物二呆,滚到怀里来!!饭桶!东西叫人抢走也就罢了,不声不响几十号人叫人家一夜杀死扔到那里都不知道,你果真是个废物。”
萧山一身飞鱼服,肩阔腰圆全然不像个去过势的男子,他本浓眉大眼,两只石捶样的手紧纂拳头闷声说道:“请公公发令小的再去趟唐府,小的必连人带物皆给您抢回来。”
“荒唐!”陈九冷笑着走近萧山,面上皱纹错纵犹如刀刻,尖声冷哼着:“我怕你去了抢不到东西,连你自己都回不来。”
萧山眼中浮起一抹轻蔑:“那唐牧是个文人,院子又不大,我大不了两百号人围了他,一夜就能杀平。”
一整串星月菩提飞到萧山头上,顿时串裂珠离辟哩啪啦散的到处都是。不但陈九,就连两边站着的太监们都笑了起来。陈九冷冷追逐着那串他一手打磨出来的珠子:“若说他杀了你,我信,若说你能杀他,我不信。”
他话音才落,就有小太监扑到门上高声报道:“公公,户部尚书唐牧在门上求见。”
萧山霍的抬头,陈九却是了然于胸的样子,对那小监说道:“请他进来。”
两边两排太监并萧山一并退到了内室,片刻间唐牧带着陈启宇已经笑呵呵走了进来。
陈九快步上前叫道:“尚书大人,失迎失迎,您贵驾光临,怎不提前知会一声。”
唐牧仍是满面堆笑跟着陈九坐到交椅上,才说道:“昨夜唐某老夫聊发少年狂,深夜出门转了一圈,谁知干扰了东厂的人查案,心中有些悔愧,特来给公公说声谦意。”
他说着递折匣给陈九:“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公公笑纳。”
陈九盯着眼前的折匣,却究竟不知道唐牧要送他什么。银票?他并不缺银子。
昨夜他所得的东西?那更不可能。连神机营都出动了,唐牧是摆明非要抢到东西不罢体,不可能送还回来给他。
难道是什么古迹字画?那也不可能装在折匣里头。
陈九不得不承认这一场较量中自己是输了。但朝中相互倾辄就是如此,你捏我的短处我踩你的尾巴,谁也不相让于谁。他自己当初就曾以小炭窑为饵去吊住唐牧的短处,也曾在宣府想逼韩覃为已效力。如今唐牧反将一军,亦来抓他的短,也不过冤冤相报。
这样一来彼此抓着对方的七寸皆不肯放,要么如此僵持下去,要么撕个鱼死网破。唐牧此来必然是为了安抚他,但那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公公不打开看看?”唐牧见陈九面上狐疑不定,自己上前轻轻推开折匣,内里不过薄薄一叠纸。陈九越发好奇,自己拈起那叠纸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字迹刚硬入纸三分,这是一份手抄版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陈九信佛是真的信,无论每日再忙都要抽空出来礼佛,菩萨像前亦是鲜意瓜果常不肯断。他一页页掀开,颤声说道:“这是尚书大人的亲笔。”
户部每日公事繁重,光制书每日就成箱成箱的要唐牧去批,他竟然还能抽时间出来手抄一份《金刚经》给自己?
陈九抬头,唐牧浓眉微弯略厚的唇微抿,仍是温笑着望他:“无论何时,唐某都希望司礼监掌印一职是公公您的重生之多角关系。于任何事情上,唐某都无条件支持公公。但以唐某身边人为饵来牵制唐某的事情,无论宣府那样的,还是西山那样的,希望公公往后都不要再去做。咱们仍是政见相合的好友,公公以为如何?”
所以唐牧不是不知情也不是不想管,而是伺机而动,也在等着抓他的短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