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胆子太大了。”谢太夫人往真定处靠了一靠,“可当真要将阿娇许给那莽小子?”
真定大长公主笑颜淡了淡,“不许怎么办?”这是桩难事,这么几日,真定将蒙拓打发到外院去住。眼不见心不烦。可你不见他并不意味着他不见了…真定也随谢太夫人的目光向蒙拓看去,说实在的,这憨小子她一开始就不烦。少言寡语可脑子却很清楚,除了出身,性情、人才、本事皆没得挑剔。
“话都放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生米都做成熟饭了。若陆家态度蛮横地一口否认,只怕石猛要打碗水把豫州给吞了。”
真定大长公主叹了叹。心像被什么剜了一块儿似的,“所以人啊,行事就别太要脸。你看石猛做事不要脸不要命的,偏生次次都挠得准。”
石猛是不要脸不要命。饶是脸皮厚得似城墙拐角一样,这回也被气得脸都要烧红了。
“咻”地一下,马鞭抽下去。恰好抽在次子石阔的胸膛上。
石阔闷声一哼,将堵到嗓子眼的那口血沫生生地吞咽下去。他跪在沙场上,三射之地空无一人,远处镖场红靶高高立起,石阔半眯了眼睛抬起头来,眼中只有他的父亲,冀州刺史石猛模糊的身影。
蛮好笑的。
从小到大,石猛拿着乌金马鞭抽石闵时,都会抽偏,都会抽到石闵身边的石凳或木案上。只有抽他,石猛的眼力好像一下子变得准得不得了。
石猛再扬乌金马鞭,鞭子破空落在石阔的左胸上。
“孽子!忤逆!”石猛眼白都红了,“老子打死你这个不中用的!”
石阔再挨一鞭子,整个人险些歪倒在地。
他的父亲是该气急败坏,毕竟是他一手坏了石闵的好事,石闵如今已经二十一了,不仅没定亲,甚至还没议亲,为啥?因为石猛要做螳螂身后的那只雀,石猛硬生生地等了两年,一步一步地谋划,等到陆家无法拒绝的时候为石闵求娶陆家嫡长女陆长亭。石猛等到了,所有的时机都很好,所以的后路都想到了,只是让石猛没想到的是,那日出现在平成的不是石闵,而是他的外甥,蒙拓。
而他最倚重的长子在哪儿呢?
在幽州,被困在幽州的一所府邸里。
石阔胸膛上火辣辣的痛,嘴角有血,石阔一只手撑在沙土里,一只手抬起轻轻将嘴角擦干净,抬头看向石猛,“父亲,你应当知道,我才是最中用那个。若我不中用,岂能叫大哥无声无息地困在幽州近十日?”
石猛气急,再高举马鞭,咻一声,马鞭狠狠敲在石阔后背上。
石阔身形猛然朝前一匐,胳膊肘撑在地上,才未摔倒。
“你他娘的到底怎么想的!你与你大哥血脉相亲!娶了陆家姑娘,我们石家才名正言顺!这么好一个机会,他娘的这么好一个机会,活生生给了蒙拓!你他娘的就像个娘们!时时刻刻都他奶奶的看不到大局!”石猛声如洪钟,气势夺人,他气急败坏,把石阔一把扯起来,“你他娘的自己扣了阿闵自己去抢也好啊!蒙拓姓什么!姓蒙,不姓石!”
石阔硁硁急咳,右臂被石猛一把拉起来,身形一个踉跄陡往前倾。
石猛将他胳膊一放,石阔便当即向前一倾,险些摔倒在地。
“你他娘是不是为了气老子!”
石猛他满心欢喜地等着从豫州传来的好消息,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把那枚扳指拿出来才管用!他若一早拿出来,陆长英生性狡黠定会拿出别的条件将他诓去,只有这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陆家为了保全清誉与颜面,才不得不将陆长亭嫁到石家来!
陆长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整个陆家的支持!
意味着再没有人敢叫他下贱坯子!
他石家的泥腥味儿变不了了,只能靠妻族来变更了!
这么好的一个局,竟然他娘的被蒙拓截了胡!
石阔经营幽州一年了,这是他的地盘,石猛不太管,毕竟当家人只有一个,他不可能面面俱到。谁他妈想得到,石阔不声不响地扣了去往平成的石闵,还从石闵身上搜出了那只信物扳指,最后得逞的人就变成了蒙拓!
他娘的,抢亲的人变成了蒙拓!
蒙拓把话都说出去了,陆家甭想赖,石家别想改!
妈的,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他却不得不吃!不仅得吃下去,还要奉上邕州作为蒙拓娶陆长亭的聘礼!赔了儿媳妇又折兵,石猛精明半世,就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石猛气得胸闷气短,手一松,马鞭扑落在地上。
第一百八三章 熟饭(下)
马鞭重重一砸,扬尘瞬时高起。
石阔挑起嘴角微不可见地向上一挑,手背一抹嘴角的血迹,勉强站直身来,他的身子骨一向不比石闵健壮,石闵酷肖石猛,他却像他的母亲庾氏,小时他不喜扎马步练刀法,他想学字念书,他喜欢赏花品雪,石猛便斥责他“格格不入”,他只好强迫自己练武习步,他要习出个名堂来,好叫父亲能够拍拍他的头,像夸赞石闵那样夸赞他。
可根本没用,父亲倚重的只有石闵而已。
石阔脚下一软,险些未站直,血顺着手背滴落到了沙场上。
“若想气你,我何必只是软禁?”石阔语声气若游丝,“大哥一死,父亲仔细想想,你还可倚仗谁?三弟阿闯?还是石家长房那几个窝囊废?父亲,阿阔只是软禁了大哥十日罢了,清泉酒、羊肉锅,胡姬瘦马一样没落下…父亲,我不是陆纷,你完全用不着这样惊惶。”
石阔声音沉得极低,说到后来,有股微不可闻的讥讽。
这是威胁。
*裸的,不带一丝遮掩的威胁。
石猛心头陡然警钟长鸣,陆纷!弑兄的陆二爷陆纷!石猛突然意识到,他的这位次子根本就没不在乎石闵娶谁纳谁,甚至根本不在乎长兄石闵!在石阔眼里,石闵只如躺在刀俎之上的鱼肉罢了,随时都能下手除去,石闵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石猛眼神含义不明地看向正挣扎着站起身的儿子。
石阔撑在膝头的手向下一滑,整个人都险些倒下去。
石猛束手而立,未曾有将他扶起的打算。“真定一介弱智女流尚且懂得大义灭亲,绝不容陆纷张狂跋扈。老子英雄一世,更不会因为只有你一个选择而束手妥协,阿阔,你胁迫不了我。”
石猛话未完,石阔便桀桀笑起来。
“父亲,并不是你选择我。而是我选择石家。”
石阔笑着纠正。“您与其将我这番话看成胁迫,不如看成宣战罢。您若仍旧一门心思扶持大哥,岂非叫我心寒?同是儿子。大哥是母亲生的,我也是母亲生的。阿阔不求您一碗水端平,只求您别太偏。您一心一意帮大哥求娶陆长亭,为了什么?无非是为了让他站稳脚跟。借陆家的势高枕无忧,借陆长亭的机敏顺风顺水。可哪一样是他自己的了?父亲,借来的终究要还,这个道理,您是懂得的。”
石猛目光沉下去。看向石阔。
老狮子还咬得动猎物,年轻的狮子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继续说。”石猛牙齿咬得有点紧。
石阔的语调一直处于极为平和的状态,胸膛疼得厉害时大喘了几口粗气。“饶是如此,您把锦绣前程铺陈到大哥跟前。大哥都能被人截胡,这才叫不中用。不中用的人是活不长的,父亲,这是您的原话,为何事涉大哥,您的原则就通通消弭了?这并不公平,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阿闯,还是对为石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都不公平…谁他娘的愿意为一个蠢货尽忠呢!”
石阔终于语调高昂,往黄沙地啐了一口,淡红的血水一挨到沙地便争先恐后地往沙粒中浸去。
石猛恍然大悟,这一次,是石阔的试水与试探。
将兄弟阋墙之争摆上了台面,且看他如何抉择,石阔这一次给了长兄石闵生路,而下一次、下下次的结果,谁也无法预计,一旦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后果不堪设想。
确实是宣战,逼他做出抉择。
沙场秋点兵,奈何主将父子一人一边,正好各自对应靶心而站。
石阔耸耸鼻翼,“父亲,要么废了我,大哥当即高枕无忧。要么站稳立场,至少给两个儿子都搏一把的机会。冀州仍旧是石闵的地盘,我不要。我只要幽州。我与石闵各自为战,逐鹿中原,再看究竟是谁问鼎江山。”
他求的只是一个公平。
石猛神容阴郁,半晌未有言语,隔了许久方道,“给我一个理由,陆长亭这么好一个妻室,你为什么不要?”
“第一,我不是大哥,我并不需要靠一个女人来谋夺天下,故而陆长亭是好是坏皆与我无干。第二,此行只有蒙拓去,陆石两家方能毫无嫌隙地结为姻亲。陆长英为人疏朗手法老道,凡事却有底线,这世上只有陆长亭与之血缘最亲,依照陆长英的个性,宁可冒天下之大不韪撕毁婚约,也绝不可能在幼妹的终生大事上轻易妥协。第三,我不要,阿拓想要,阿拓娶了陆长亭,从此便可死心塌地追随我,阿拓的本事,父亲知道,女人算什么?一将难求!”石阔语声平缓地开诚布公,“既然我不稀罕娶,而阿拓十分想要,我当然顺水推舟,成全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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