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点头:“我当然不去了,可宝儿想去,也是可以去的。”
夜色当中,模糊能看见人影,宝儿到底也不是蠢笨得无可救药,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面一闪而过,她想起凤栖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一口一个宝小姐,那些揶揄人的话,也带着那些落寞。
她想了好一会儿,李厚还以为她也想去常家享福,点了她的鼻子不由哼了一声:“你要是想去,现在还不晚,只不过以后你再别认你娘和你表哥表姐,我们都是穷亲戚,离得你远些。”
宝儿仿若未闻,只是晃了母亲的手,突然问道:“凤栖去了对吗?”
朝宁笑,嗯了一声。
知女莫若母,她抱起女儿来搂在了怀里,又细细叮嘱了一番。
她和凤栖在常远山面前,故意难舍难分,已经让他信以为真。常远山见她始终不肯入府,也是左右为难,从情义上他难舍朝宁,才如今讲他恐怕难护她周全入府。这母子二人在他面前演了一出分别痛哭的好戏,他到底也是怜她失去爱子,宝儿就说暂时让她养着了。
李厚也觉自己刚才真是多心,宝儿何曾会有那样的想法,这孩子实诚又简单,断然是不会因为那些东西离开家的。
他收拾了药材,刚要进屋,就听院门咣咣响了起来。
有人敲门,作为这家的唯一男人,他当即上前,吆喝了一声:“谁啊!”
打开院门,只见一个大红灯笼直接就杵了进来。
竟是楼子里面的丫鬟,跪了地上连喊救命,说她家姑娘不得了了,叫朝宁快点过去给她看看。
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敢怠慢,李朝宁回身拿了药箱这就要去,李厚哪里放心,给宝儿撵了屋里,只叫她们姐俩在一起坐着,关好房门这才随着姑姑一起去。
也就是一刻钟的功夫,也许他们都不曾走太远,院门就咣咣又被人敲响了。
宝儿和表姐在一起玩着木牌,听见动静两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李清止抱住了宝儿,给自己壮胆:“没事,宝儿不怕。”
宝儿才不害怕,她仔细听着动静,扬脸说道:“宝儿不怕,要是坏人来了,我就给他打跑!”
姐俩在榻上也不下地,约莫着没动静了才松了口气。
可外面人才不消停,不过片刻,就咣咣开始砸门,不多一会儿,一个壮汉竟然直接撞破了门,摔了进来,紧接着院子里吵嚷起来,男女老少竟然什么人都有,这屋里点着灯,一个婆子指着这边就冲了过来。
宝儿在屋里,房门被人推开的时候,她抄起了手边的鸡毛掸子。
李清止眼见着进来的是个婆子,顿时叫嚷起来:“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私闯民宅意欲何为!”
那婆子进屋左右看了看,陪着笑脸道:“我们是来接宝小姐的,老夫人说了,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常家骨肉,男女都该放心尖尖上的,也是没见过自然惦记着,我们将军可怜老太太牵挂小姐,特意让我们来接。”
此时家里只有姐妹二人,李清止眼珠一转,顿时缓了缓脸色:“姑父的确是说了让宝儿也去,可不是说明天么,我姑姑去旁边邻居家送东西了,片刻就回,就算来接,也明日再接吧,好叫我们说一晚上话。”
她故意这么说当然是拖延时间,可宝儿才不配合,对着这婆子就竖起了鸡毛掸子:“什么宝小姐,我不去!”
本来这些人来,就是来抢孩子的,那婆子一脸笑意又是上前两步:“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你祖母可想你呢,来,这就跟咱们去吧,你娘将来也是要去的,你那家里还有姐妹弟弟,见了就知道亲热了!”
宝儿瞪眼:“我不去,我娘说了她也不去,你们快走吧!”
本来朝宁就是故意指使走的,怕闹起来不好看,此时机不可失,婆子招手叫了男人进屋,指着宝儿就让人过来了。李清止急得不行,只管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宝儿就在她的前面,挥着鸡毛掸子不叫人上前。
可她力气再大,也挣扎不过三四个小厮合围。
到底是个孩子,鸡毛掸子都打折了,恼怒不已:“我不是什么宝小姐,离我远点!”
李清止也是抱住了宝儿的腰身,直往后拖:“你们这是干什么,平白的来抢孩子吗?要想给宝儿带走,就先把我打死,不然谁也别想好了!”
年仅十岁的孩子,平日也是极其爱美的,今年年初的时候她生辰,朝宁送了她一朵珠花,此时就戴在头顶。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婆子见男人们不好动手亲自过来撕扯,动作间就给清止发辫间的珠花扯落了去,小姑娘也是发了狠了,抽出手来掴了婆子一嘴巴。平日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这婆子也是就想着给孩子抢回去邀功,别的人哪能放在眼里,脸上挨了一下子,回手就打了清止两下,虽说是只推了肩头,可从小到大李清止哪里受过这个,当即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喊着救命。
宝儿却是倔强不哭不闹,发了狠撞在一人当胸,给人撞开了去。
桌子椅子地上原本不多的东西都摔了个遍,正是闹着,房门一响,一个光头男人突然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小宝儿一见到他,顿时站着不动了。
那双倔强的眸子里,也开始蓄积了许多的泪水。
委屈顿现,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十三叔!”
而原本不明所以的林十三,见着她的泪水怒意顿现,反手关上了房门。
第十九章
李朝宁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了戌时三刻了。
李厚在前面给她提着灯笼,楼子里的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两个人行色匆匆都担心着家里两小只。推开自家院门,发现房中灯火还亮着,在外面一看竟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映在窗户上,都吓了一跳。
可急忙到了门前,等推开房门了,更是吃惊。
朝宁的目光四处寻找,却不见女儿和侄女,跪了一地的人,唯独顾修就坐在桌边。
他随手翻看着桌上的草本心经,侧颜在烛火的掩映下,更显冷漠。
李厚更是冲了里间去:“宝儿!清止!”
哪里还能有人呢?
女人信步上前,走了桌前放下药箱:“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们呢?信陵君怎么在这?”
男人听见她的动静这才转过身来,书轻轻放在桌上,冷冷道:“孩子们让十三带走了,至于什么事,你问她们吧,问问她们都干了什么好事!”
他一开口,跪了半天的婆子顿时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啊夫人饶命,都是因为您这说什么也不进门,将军怕小姐跟着您吃苦才叫我们来的,原是想着先将小姐接过去,等夫人想通顺了再来接夫人的,我们也都是奉命行事啊!”
常生再不是人,也不可能如此反复。
李朝宁何等聪慧的个人,只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她在说谎。
她上前一步,咬牙道:“你们将军让你们来的?”
婆子连声应下,老夫人的话,将军从不违背,来之前就说了,到时候只管说是将军的意思,也好叫外面的女人绝了心思。她一口咬定就是常远山的意思,反正到时候老太太一哭一嚷,儿子只能背锅。
朝宁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语调平淡,回头只叫了侄子过来,才厉声说道:“李厚,你这就去常家敲他们家大门,闹得动静越大越好,给常生叫过来,让他看看他的狗奴才,都干了什么好事!”
屋子里面一地狼藉,清止的珠花散落一地,她能想象之前的场景,心如绞痛。
幸好十三和顾修及时赶到,不然孩子都被她们抢了去,她目光灼灼,直瞧着那婆子低下了头去。谁也不敢吱声,后面几个男人早被十三痛打了一顿,此时胖头肿脸跪着,眼见着信陵君一插手,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
李朝宁来来回回在他们的面前走过,用手指着他们抿唇不语。
如果她哭她闹她趁机在他面前示弱,恐怕还不足为奇,可就这个时候了,她气度尤在,分明就是长得那样温婉的一个人,却不知是如何的爹娘能教出这样刚毅的女儿,连他都不由佩服。
看宝儿就能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是非黑白,她都非得问个清楚,顾修在旁冷眼相观,目光落在她的后颈上面。
江淮多出美人,无须置疑的,李朝宁也是美人,可她的美,并不在表面眉眼,而在她话里行间,在她的骨子里。
此时女人绾着长发,在后面只能看到她露出来的少许后颈,肤色如雪。
男人别开目光,重新翻起了医书。
阿青是他唯一的丫鬟,至今为止也是他唯一有过的女人。她比他和十三都大三岁。因为都一起长大的,对她自然与别个不同。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从他执意抬了阿青进门,与沈家决裂,再到阿青落水沈曼为救她差点溺亡,那时阿青早产过世,给他留下了莲池和难以填补的缺憾。
他只不说而已。
有多久没有注意过身边的女人了?
顾修垂眸,合上医书,只觉疲惫。
片刻之后,李厚真的将常远山带了来,在路上少年已经向他说了来龙去脉,男人闭口不言,进了屋里看见一地的落珠和榻上的乱,再难以控制怒火,伸手提起了个小厮:“谁叫你们来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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