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片刻后他就看见赵王客气地向太后拱了拱手:“之后的事就要仰仗太后安排了。”
太后颔首:“南衙那边也请赵王费心。”
听这意思,他们是谈成了。东平王彻底放下心来。
太后却在这时瞧了瞧站在一旁的东平王,含笑道:“二郎像是有些喝多了。”她转头数落侍奉他的宫女们:“你们怎么也不劝着大王一点?”
赵王也看见了东平王的脸色,连忙接话:“犬子向来任性,她们几个人怎么劝得住?这么大个人,还不知道节制,让太后见笑了。”
“吃了这么多酒,路上颠簸起来,只怕不会好受,”太后道,“我看,还是让二郎在我这里醒了酒再回去吧。”
赵王也不推却:“如此就劳烦太后了。”
两人这么看起来,倒真像是相处融洽的亲戚。只是东平王看着这二人惺惺作态,忽然就打了一个寒颤。
***
被逼着灌了一大碗醒酒汤,东平王脸都皱成了一团。他从宫女手中接过绞好的丝巾,在脸上捂了好一会儿,才觉得不那么难受了。
“酒醒了吗?要不要让他们再送一碗来?”太后的声音响起。
“醒了醒了,”东平王嘀咕着把丝巾递还给宫女,“本来就没醉。”
他瞟了一眼太后,似乎看见太后唇边隐约的笑容一闪而过。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我下面要和你谈的是性命攸关的事。你若是糊里糊涂,我可不敢托付大事。我再问你一次,你清醒了没有?”
东平王深吸一口气,郑重回答:“请殿下放心,臣非常清醒。”
太后这才满意地做了个手势,让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等人都退下了,太后才开口:“关于窦怀仙,我和令尊已达成一致。事成之后,护军中尉我来选定,但是都知兵马使会由令尊推荐。”
东平王点头。能得到三都之一的职位,赵王也不算吃亏。
“现在我们最大的顾虑是窦怀仙手上的兵权,”太后续道,“前几代先皇,也有人试过解除宦官擅权之患,却因风声走漏,被他们挟兵反扑。不但未能竞功,自身反受其害。为免重蹈覆辙,我们得有一个周密的计划。”
东平王有些疑惑:“这事太后该和家父商议才是。”
至少也应是有赵王在场的时候。
太后清明的目光定在他身上:“合作是你一力促成,自然该问你的想法。”
东平王苦笑:“没这么简单吧?”
太后不与赵王商量,反而只向他问计,以赵王的性子,知道之后怕是会有些想法。
“你说过这不会是一个长远的联盟,”太后含笑道,“那就别怪我抢占先机。左右逢源可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这是摆明要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了。
偏偏东平王这时拿她毫无办法。他沉默半晌,也没什么好的应对方式,索性略过此节不提:“余中尉与窦中尉不和,这一点应该可以利用。”
太后颇有赞许之色:“你这话说得不错。窦怀仙这些年颇立了些功劳,很瞧不起凭借家族之力当上神策中尉的余维扬,时常出言嘲讽。余维扬则觉得窦怀仙不过是个有些运气的田舍汉,又一心讨好先帝,才能居于高位,私底下也一直对他不服。据我所知,他曾经试探过枢密使,意图邀他们合力打压窦怀仙。我想就算我们不出手,他们迟早也会兵戎相见。我有把握劝余维扬加入我们。不过神策军终究是不可或缺的力量,两方大打出手,对朝廷总是不利。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动用余维扬的兵马。”
如今已不是国朝初年的格局。朝廷几经丧乱,如今还能在藩镇林立的局面中保有威信,最重要的依靠便是这十几万神策军。无论太后还是赵王,都不愿因为一个窦怀仙过度削弱神策军。何况窦怀仙不同于其他宦官,颇有些治军的能力。就算余维扬肯出手,能不能挡住窦怀仙还未可知。
东平王自然也明白这利害关系,思索良久,建议道:“那就分权、架空。”
他们最大的顾虑是窦怀仙会带兵反扑,但若是能稳住、甚至策反窦怀仙手下的兵将,再出奇不意地制伏窦怀仙,事情就容易多了。
“能架空窦怀仙当然最好,”太后点头,“难的是怎么在不引起他警觉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
窦怀仙一个毫无背景的宦官能成为执掌兵权的神策中尉,自然不是无能之辈。无论太后还是赵王,要越过窦怀仙与他下面的人接触,都必定引起窦怀仙的疑虑。若他察觉到他们的意图,难保他不会发动兵变。如何才能与他手下的军将接触,又不让他起疑,就是他们计划成败的关键。
东平王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道:“高位的宦官中可有殿下信得过的人?”
太后对此早有成算,但她并不急于说出来,而是略想了想道:“两位枢密使倒都是信得过的。”
东平王摇头:“枢密使常与护军中尉争权,且中尉之职出缺,也常由枢密使递补。他们出面,还是会打草惊蛇。”
太后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那么……宣徽使呢?”
宣徽使地位低于四贵,且主要供奉宫廷内外,与神策中尉较少直接的利益冲突。同时内诸司使又由宣徽使掌管,这样的身份往各种走动也很方便。
“从职司上说,宣徽使的份量倒是足够了。不过要策反窦怀仙的手下,除了为人可靠,还要善察颜色、能说会道。”东平王道。
太后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南院使陈进兴就符合你说的条件。此人八面玲珑,处事又很谨慎,与中护军也有交情。且他还有个养子在神策军中任判官之职。便是他走动得勤些,旁人也不会觉着奇怪。”
东平王立刻便知,这陈进兴必定是太后心腹,也多半就是她属意的神策中尉人选,因而笑着道:“这样说来,陈院使倒确是合适的人选。不过……”
“不过什么?”太后问。
从宣徽使一跃成为神策中尉,可是破格提拔了,恐怕会有人不服。但东平王思量片刻,终究觉得不宜在这件事上令太后不悦,于是摇摇头赶走了脑中的疑虑,又笑着道:“没什么。殿下都这么说了,想必是极妥当的人选。”
“只是这事风险极大,”太后又道,“若不许他些好处,怕他不肯冒这个险。”
东平王顺水推舟:“他若当真说服了窦怀仙手下的军将,自然是极大的功劳,让他做护军中尉也未尝不可。何况窦怀仙在军中多年,神策军中多少会有些死忠。我们除掉窦怀仙,他们多少会有些骚动,换了毫无根基的人去必定镇不住。陈院使既然和中护军相熟,想来可以安抚军心。毕竟兵变是我们最大的隐忧,能有人维持局面,自然是件好事。”
太后显然颇为满意他的回答,笑着道:“我正是这样想的。”
“除此之外,还须给窦怀仙罗织罪名,”东平王又道,“他恶名昭彰,手下的人也不好跟着鼓噪,也就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此言极是,”太后微微一笑:“不过这方面,就得看令尊的本事了。”
☆、第42章 构陷
这年十月,西川传来吐蕃寇边的消息。
前代大乱,吐蕃趁虚而入,先取安西,复夺陇右,最后连河西也落入其手。兵锋最盛之时,甚至一度攻陷京都。后来战乱虽然平定,国朝仍对西戎心有余悸,有二十来年,京城都还要每年戒严防秋,以防备吐蕃袭击。
先帝时吐蕃陷入内乱,国力大为衰落,再无大举入侵之力。即便如此,两国边境的磨擦也未中断。每逢秋冬,都会有小股吐蕃兵马到西川、剑南一带侵扰。
太后执政不久,又是妇人,初逢战事难免紧张,因此窦怀仙得到她急忙召开延英的消息时并不感到吃惊。
多数情况下,延英奏对并不需要神策中尉参与,然这次涉及军事,备御吐蕃又是神策军职责之一,因此太后特意令窦怀仙和余维扬同到延英殿商议对策。
这要求合情合理,窦怀仙自己也没多想。只是进入宫廷时,他察觉宫内气氛有些凝重,且一路上几乎没见宦官在外走动,偶尔撞见一两个,也多半神色紧张地避开。为他引路的两名宦官也沉默异常,但是目光闪闪烁烁,似有深意。
其时窦怀仙只道他们害怕京城再次陷落,前代之事重演。他一向好以军功自夸,特意宽慰了二人几句,说吐蕃国力倾颓,不足为患。何况这一年来西川重整防务,已颇见起色,再不济还有十几万神策军拱卫京师。戎人绝无可能突破这么多道防线。他们不必过于担忧。两人互看一眼,都唯唯诺诺地应了。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延英殿。引路的宦官即便止步,恭敬地请窦怀仙入内。进殿时,窦怀仙发现除了他和右中尉余维扬,太后和赵王等人竟都已先到了。他正欲向坐在帘后的太后行礼,并为自己的迟来告罪,孰料此时竟有人一声断喝:“拿下!”
窦怀仙一惊。不待他有所反应,一队甲兵已从殿外涌入,将他当场拿住。
甲兵之后,又有一人施施然走进殿内,竟是神策右中尉余维扬。
窦怀仙已知有变,却还不明其中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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