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殿下与徐太妃志同道合、亲密无间,自然没有臣说话的余地。但若殿下有别的打算,也许臣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是助我?还是助你们自己?”太后冷笑。
“恕臣直言,”东平王道,“以现在的局势来说,两者没有区别。”
“何以见得?”
东平王稍作斟酌,缓缓道:“宫中原本就有传言,说先帝把调动神策军的权力给了徐太妃。最近窦怀仙的动向也说明神策军确实有倒向太妃的可能。神策军是什么份量,殿下应该心知肚明。若徐太妃真的掌控了神策军,局面马上就会失衡。那时无论是殿下还是臣等,都很难再有立足之地。”
“那你的建议又是什么?”太后淡淡打断他。
“合作。”东平王道。
太后冷笑:“几个月前令尊还在千方百计算计我,现在你又来要我合作?我凭什么相信你?”
东平王踌躇片刻,缓缓开口:“臣生性散漫,尤喜在坊间厮混,这些年三教九流的人物也多少识得几个。四年前机缘巧合,臣认得了一名胡医。据他说,他曾经进入顾府,为殿下本家的老夫人诊治过。”
太后本在疑惑,他为何讲起不相干的事。待听到胡医二字,她脸色微变,看向东平王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戒备。
“那两年里,府上延请了不少医人为老夫人诊治,连番邦的医人也请去了,”东平王却似毫无所觉,自顾自地续道,“想来老夫人的病况十分糟糕。可是据那胡医说,老夫人只是上了年纪,略有些体弱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倒是看过夫人之后,府上又令他为一名年轻男子看诊。这男子的病情就有趣多了。殿下可想知道那人是什么病症?”
“你威胁我?”太后冷冰冰道。
“殿下觉得是就是吧,”东平王道,“殿下不相信臣,其实臣也不怎么相信殿下,尤其在得知这件事以后。但现在臣和殿下谈论的是一个更大的危局。神策军能造成什么后果,殿下想必也很清楚。无论是殿下还是家父都不可能独力对抗他们。合作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与令尊的想法多有分歧,就算合作也不可能长久。”太后道。
东平王步步紧逼:“但在神策军上,殿下与家父的利益是一致的。臣并不要求一个长久的联合。”
最后这句话让太后微微震动。她将东平王重新审视了一番,才低声问道:“你当初没把真相告诉先帝?”
若是先帝知道了内情,绝不可能毫无反应。
东平王摇头,接着苦笑道:“府上只告诉那胡医此人是顾氏亲族。那医人至始至终都没猜到那男子的身份。臣听这医人说过此事后就给了那他一笔钱,让他返回西域的故乡。临走前他答应臣,永远都不会回返中原。”
“为什么?”她问。
他与先帝的关系远比她来得密切,没有理由为她隐瞒。
东平王轻叹一声:“诸子已死,就算禀明先帝也于事无补,只会徒增先帝烦恼。”
太后沉默了。
东平王见她神色似有触动,又恳切道:“以顾家和太子牵扯之深,若非殿下及时调转船头,臣想顾家绝无可能在变乱中全身而退。臣相信殿下是能准确判断局势并做出明智决定的人。请殿下三思。”
太后沉吟许久,终于再度开口:“你能代表你的父兄?”
东平王听她口气有所松动,大喜过望:“殿下肯答应臣的要求?”
太后长长出了一口气:“你先回答我,你今日对我说的这些话是出自令尊的授意,还是你自作主张?”
东平王微有迟疑之色。
太后了然:“看来是后者。我相信你的诚意,但很遗憾,我还不能答应你任何条件。当年我能保下顾家,是因为我能让顾家遵从我的指令。你呢?”说到此处,太后对他露出一个微带讥讽的笑容:“你那对父兄,你做得了主吗?”
***
未能达到目的,东平王固然失望,太后对这结果其实也不甚满意。东平王虽已离开多时,她却还是显得心烦意乱。白露不明就里,只道太后素来苦夏,怕是受不了现在这酷暑天气,便建议她移驾到自雨亭中。
所谓自雨亭,乃是西戎传入的消夏法子,从湖泊、山泉引水,灌注亭台顶部,再让水流沿四檐倾注而下,远远看去,有如幕雨飞瀑。这道道水幕不仅带走暑热,还能激起阵阵凉风。亭内即使在最热的时节,也能维持着舒适宜人的温度。
亭中的凉爽确实让太后稍稍平静。她小坐一会儿后,就叫人去传唤李砚。
时值炎夏,骄阳似火,整个宫廷都被这酷烈的日光烤得无精打采,太液池却还是一派生机。池畔绿荫成片,细长的柳丝一直垂落到湖面,随着柔波轻轻摆动。湖中遍植芙蓉,正是盛开的时候,田田莲叶之间点缀着无数盛放的粉荷。小宫女们划着小舟,在莲间穿梭嬉戏,摘取新鲜的莲蓬。
李砚来时,看见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
隔着水幕看去,太后正斜靠在栏杆上。她身侧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荷叶形状的青色瓷盘。里面鲜绿的莲蓬堆叠如山。太后手里也有一个碗口大的莲蓬,正被她心不在焉地把玩着。
正在亭内侍奉的白露先瞧见李砚,俯身在太后耳边说了句话。太后回头,正好看见他撑伞走了进来。
进得亭中,李砚收了伞,交给一旁的中人,向她下拜行礼。
太后免了他的礼,又微微一笑:“你来了。”
李砚起身,不见亭中摆有棋具,心知是有其他事找他商量,便没急着说话。
果然太后在赐了他座后就遣退众人,将东平王今日到访之事叙述了一遍,问他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砚沉吟片刻,并不急于评论,而是先问:“虽然这不是臣应该说的话,但是……先帝当初若将神策军交给太后,应可避免如此僵局。”
他曾经向太后提过类似的话,但太后那时明显回避了他的问题。
听他又言及此事,太后微微皱眉,不悦道:“事到如今,又说这个做什么?”
“太后想听臣的看法,”李砚回答,“就应该把来龙去脉都告诉臣。否则臣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
太后沉默良久,终于艰涩地开口:“因为……先帝不信任我。”
李砚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追问。最终,他还是按捺下自己的疑问,没有作声。
第一句话出口后,太后像是卸下了负担,再说话时便顺畅了许多:“我早就知道太子有病,也知道他不宜为君,但是顾家的前途已与太子绑在了一起,所以我并没有把太子的事告诉先帝。我本待徐徐图之,谁知太子疯癫已甚,铸成如此大错。我欺瞒在先,先帝自然不肯信我。”
“先帝……知道内情吗?”李砚问。
“不知道,”太后苦笑,“但我想他怀疑过。”
李砚点头:“所以先帝宁愿相信徐太妃。”
徐氏再怎么粗鄙,终归不会害自己儿子。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在亭外潺潺的水声回响。
李砚将这前因后果想了一遍,才再度说话:“若是这样,暂时与赵王联合不失为打破僵局的办法。”
“这我当然知道,”太后说话时,脑中浮现的却是东平王的面孔,“我担心的是,答应这样的合作,会不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第40章 谋略
纵然比不上太液池的百里莲香,赵王府邸中的这片荷塘也算得上一处胜景。
赵王素爱此处,甚至将书室也移到这里。书室并不是简单的临水修建,而是在塘内打桩,将屋舍的一半直接悬在水面上。盛夏时节,将面向池塘的一排窗扇敞开,便有习习凉风自水面而来。亭亭玉立的清莲更是伸手可撷。东平王虽与父亲不睦,对这片荷塘却向来赞不绝口。只是这一日,他没有任何赏景的心情。
书室内,他满脸无奈地看向眼前的父兄。赵王此时坐于上首,广平王则坐在他身侧向南的位置,两人正神色复杂地听他说话。
东平王已连续说了近半个时辰,有些口干舌燥,便先停了口,举起面前的银盏,将里面的杏酪一饮而尽。放下杯盏时,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万万没想到,说服自己的父兄竟是个比说服太后还要艰巨的任务。
“事情就是这样,”东平王缓过气后,才又续道,“太后不肯与我继续谈下去,恐怕还需阿爷出面。”
赵王听完,神色间有些许犹疑,不过片刻后他就沉下脸,喝斥东平王:“你怎不先与我商量?”
广平王也在旁附和:“是啊。如此重大之事,阿弟怎么好自做主张?”
“我倒是想与你们商量,你们肯见我么?”这段时日,东平王对父兄也积攒了些怨气,忍不住出言讽刺,“若不是我今天带了太后的消息过来,你们肯坐下来听我说完?”
赵王自觉有些理亏,便不在这个话是上多做纠缠,冷哼一声道:“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找她有什么用?”
“没有太后配合,我们动不了神策中尉。”东平王道。
广平王试着提议:“或者我们可以试着把窦中尉拉拢过来?”
他说话时,东平王从面前的银盘里摘了一粒葡萄,正欲放入口中。听得此言,他先停了动作,白了兄长一眼:“这些年南衙北司是什么情况,阿兄又不是不知道。南衙重臣之所以愿意支持阿爷,就是因为阿爷一贯反对宦官弄权。现在再掉过头拉拢神策中尉,你让那些文官怎么想?太后初掌朝政,正愁找不到地方破局,这时候阿爷与他们离心离德,岂不正遂了她的心愿?何况阿爷未必就能把窦怀仙拉过来。”
相似小说推荐
-
福满花香 (寒山亭北) 起点大封推VIP2017.01.04完结李花儿的人生只有三件事最重要——赚钱、团圆、知道自己是谁。李花...
-
重生嫡女谋天下 (晴空舞) 小说阅读网VIP2016-11-04完结前世,她女扮男装披袍上阵,铁血赤胆保家卫国,落得满门抄斩、数万袍泽魂断山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