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王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中曲是指北里的中曲。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正欲说话,那舟船恰在此时从他们面前悠悠划过。舟中一妙龄女子撩起船上的帘子,看见站在岸边的兄弟二人,她掩口一笑,向他们这方向挥了挥手。东平王也潇洒向那女子招了下手。广平王想,她必然就是牙娘了。
“当初阿弟和女孩儿说句话也要脸红,”舟船过后,广平王笑道,“若是受了她们冷待,还要躲起来偷偷哭呢。想不到如今连愚兄也要甘拜下风了。”
“还有过这种时候?”东平王摸着鼻子笑问。
“当然有,”广平王笑,“而且不少。可别说你不记得了。”
东平王不好再装不记得,哼了一声:“阿兄干嘛非得揭我伤疤?那时我胖成个球,当然不讨人喜欢。”
“为兄不是有意要揭你伤疤。只是想起那时候阿弟只要一受委屈就来找愚兄哭诉,倒是比如今亲近许多。怎么后来我们兄弟反而生分了?”广平王说到最后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
兄弟,东平王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柳圈。小时候,每到三月巳日,兄长都会亲手编一个柳环送他,说是能消灾。其实他十二岁以前什么灾祸都没有,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他喜欢的美人们都不拿他当回事。倒不是她们轻视他,而是他那时小,又胖乎乎的,五官都没长开,怎么看都是张团团的孩子脸。那些美人们自然不会对一个孩子有什么想法,就算亲昵也仅局限于捏捏他的胖脸。偏偏东平王心智早熟,每受冷待便跑来和兄长诉苦。
广平王比他大好几岁,也不像父亲那么严厉,总是好脾气地哄他,说等他大些就好了。那些年月里,他很喜欢亲近这位兄长,什么话都愿意和他倾诉。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阿弟?”久久未听见东平王的回应,广平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我在听。”东平王淡淡道。
“过几天来愚兄家中坐坐吧,”广平王温和道,“愚兄备些酒菜,把阿爷也请来。再怎么说也是家人,不该闹得这么僵。”
东平王没作声。广平王和他回忆小时的趣事时,他脸上还有一点温情。可等他提到父亲,东平王仅存的些许情绪也从脸上消散了。他冷淡道:“阿兄,小弟向来喜欢有话直说。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阿兄见谅。”
广平王笑问:“兄弟之间何须客气?却不知阿弟有什么话要说?”
“这阵子小弟经常在想,”东平王摸着下巴道,“若是徐太妃对我用心计倒也罢了,毕竟她和我不怎么熟。阿兄和阿爷还使这样拙劣的伎俩,小弟可就有些伤心了。”
这不是广平王意料之内的反应。他动了动嘴,最后还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东平王倒不指望他会回答。他转头面向兄长,嘴角上扬,形成一个讽刺的微笑:“莫非在二位心目中,我脑门上真的刻了个蠢字?”
☆、第16章 母疾
赵王坐在书室内,手指烦躁地轻敲面前的几案。
“二郎果真这么说?”他问。
坐在他身旁的广平王道:“阿弟说,他对权位没兴趣,让我们少去烦他。”
“没兴趣?”赵王冷笑,“我们若是失败,他能独善其身?”
“可阿弟冥顽不灵,以儿子之见,还是另想办法为是。”
“若有别的办法,我何必找这逆子?太后掌握宫禁,若将来宫中有何变故,我们连个可靠的耳目都没有,岂不是陷于被动?二郎久居宫中,对里面的人事比我们熟悉,有些事他做更合适。且崔先生也说了,要成事,他的助力必不可少。”赵王道。
听父亲提起崔先生,广平王半晌没作声。
赵王想了一会儿,又问:“你可有好好和二郎说?”
广平王怕父亲有见怪之意,忙道:“这么重要的事,儿子能不好声好气的和他谈么?这些时日儿子花了不少心思和他接触,好话说尽,连小时候的事也都和他回忆了,阿弟就是不为所动。今日好不容易见他神色有些松动,可我才起话头,他就变了脸色。阿弟的性子阿爷也知道,哪里是轻易能说动的人?”
赵王听得直摇头。踌躇许久,他简短道:“随我来。”
父子二人命人备了马,一道微服出了苑城,到了归义坊内的一处旧宅之前。
这宅子狭小偏僻,且门廊斑驳,杂草丛生,很难想象会有活人住在这里。广平王惊疑不定,赵王却已恭恭敬敬地上前轻轻扣门。
“谁?”里面传出一个清朗的男声。
“崔先生,是我。”赵王道。
宅内“哦”了一声:“大王有事?”
门中人语气平和,但显然欠缺些许恭敬。赵王却毫无不满之色。他恭敬地站在门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末了又道:“二郎至今不肯点头,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门内沉默了一阵,才又响起了说话声:“某还是认为,要成事,东平王必不可少。”
“可我们说服不了他。”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东平王并不愚钝,自然会权衡轻重。”
“先生为何一定坚持让阿弟入局?”广平王忍不住问。
“足下是……”门内人似乎有些疑惑。
“这是犬子。”赵王道。
“原来是广平王,失敬。”门内人虽口称失敬,语气中却并无多少敬意。
广平王知道此人份量,连称不敢。
寒暄完了,门内人才续道:“大王说过,以前东平王虽然也好美人,却并非不知节制。如今他日日笙歌,二位认为理由何在?”
“先生的意思是……阿弟在韬光养晦?”广平王一凛。
“也许。”那人道。
广平王似乎有些震惊:“阿弟有这样深的心机?”
门内一声轻笑:“先帝当初选择东平王总该有些缘由吧。”
赵王和广平王都陷入沉思。当初先帝曾考虑过数个人选,最后属意东平王,除了血缘亲近,是否还有其他考量?而先帝对东平王的器重对他们二人又会产生什么影响?
“阿,阿爷……”回去的路上,广平王踌躇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
“什么事?”赵王答。
“阿弟的事儿子没办好,还请阿爷再给儿子一个机会,让我去说服阿弟。”广平王期期艾艾道。
赵王看了他一眼:“你有把握吗?”
“刚才崔先生说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过儿子觉得犹未尽善。”
“怎么说?”
“诱之以利。阿弟可以不顾亲情,不讲道理,却不能不计较利益得失。唇亡齿寒的道理,阿弟不会不明白。”
赵王终于有了赞许之色:“这才是做大事的想法。”停了停,他又道:“你是嫡长,有些事我不说,你也该明白。”
这句话让广平王精神一振:“儿子明白,一定不辱使命。”
父子之间有了默契,一路上再无他话。
父子二人回到赵王府邸,刚进门便见王府内的几名属官紧张地迎了上来。赵王皱眉,问他
道:“出什么事了?”
“宫中来的消息,说太后本家的老夫人病了。”领头的属官回答。
赵王不以为然:“还道是什么大事。上年纪的人,还能没个病?”
“毕竟是太后本家,”广平王提醒道,“咱们不能缺了礼数,父亲应该遣使问候一声。”
赵王点头,派了名宦官入宫,转达自己慰问之意。
太后位尊望隆,她的本家出事,自然会有许多人派来使者表示关切。赵王遣来的宦官也不过混在众人中间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太后虽有忧色,行止倒还镇定得体。听完诸人告慰之辞,她甚至不忘让来使们回去后转达她的谢意。好不容易把一批人打发走了,白露却又来报徐太妃求见。
太后蹙眉,这时候她可不想徐氏再给她惹麻烦。可徐太妃过来总是好意,太后也不能避而不见,迟疑片刻后她便让白露请徐氏进来。
“听说老夫人病了,”徐太妃一来就关切地问,“不知情形如何?”
“是中风。已遣了医正前去诊治,”太后道,“待他回来也就知道病况。劳你费心。”
显然她已在众人面前重复了多遍类似的说辞,这句话答得索然无味。
徐九英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太后心绪不佳。也难怪,老母病重,想必太后正心急如焚,哪有闲心和不相干的人废话?可她当惯好人,也不能在此时使性子坏了名声,因而不得不耐着性子敷衍。这么一想,徐九英倒有些同情顾太后了,这人活得可真够辛苦的。她扫视一圈,见四下只有白露等几个太后的心腹在,便凑近太后建议:“要不要回家看看老人家?”
太后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太后出行,仪仗众多,过于引人注意。何况我母病重,此时去了,倒让家人徒费心神,不但于母亲病情无益,反而给他们添麻烦。”
“那就别带仪仗悄悄去呗。”徐太妃想也不想地道。
“这不合规矩。”太后道。
徐九英挑了下眉:“那破规矩有什么要紧?”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太后面无表情地回答。
“下面的人守规矩就行,我们不见得要守。”徐九英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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